雪衣魔女

　　夜间的几道晚蝉凄鸣，与女子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随后响起的是桀桀的怪笑声。原本屈膝跪在地上的江烈顿时如同一直离弦的箭般，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窜了出去。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地上横着一具赤-裸的女尸，那作恶的人早已经不知道逃匿到了何处去。江烈的双拳握紧，一双眼如同发狂的野兽般腥红。

　　小镇子里根本就不太平。

　　闻天琊看着谈天月微微一笑，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能够让六扇门的捕快都俯首称臣，那块金牌到底有何效力？是朝廷人的朋友，还是本人就为朝堂中人？这一个又一个的答案，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谈天月收回了在闻天琊脸上停留的视线，她喃了喃唇，还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花玉庭是什么人？”

　　闻天琊挑了挑眉，应道：“欺男霸女的采花淫贼，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的汪洋大盗。”顿了顿，她又说道，“能够在江湖上不停地作恶，一来是因为那群捕快们确实是无能，瞧瞧江烈的德行就知道了，二来么，是因为花玉庭在江湖上有靠山，你知道的，靠山这两个字往往有着比绝世武功还大的威力呢。”如今的江湖经过一波又一波的动荡，早就不如当初那般存在着侠肝义胆。最有势力的五家，就是当初神州盟的五大主力，他们有权有势，招揽了不少的人替他们卖命，而自己则是龟缩在了壳中，享受着别人带来的利益与好处。

　　谈天月又问道：“谁是他的靠山。”

　　闻天琊笑了笑道：“你竟然连这事情都不知道，你在铸剑山庄那么多年算是白待了。花玉庭他是叶英士的侄子，你说江湖上谁敢轻易地去动他，当然只能够任由他胡来，就算是落入了朝廷人的手中，他也会有朋友将他从牢狱中救出。本来还想着他能够悔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谁知道死性不改，一出狱就犯了不少的案子。”

　　谈天月点头，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闻天琊淡淡应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谈天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蹙着眉沉思了一会儿，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她看着闻天琊掩唇打了个呵欠，已经迈着步子往回走。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至她的身侧。平稳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听到了自己发颤的声音，问道：“那你知道‘一个不留’令么？”

　　闻天琊忽地停下了步子，她的面色略微有些阴沉，偏过头瞧着谈天月，似笑非笑地应道：“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东西了，神州盟散了以后，‘一个不留’令不应该在秦家或者其他几家的手中么？”

　　“绝对不可能。”谈天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应道，“神州盟早已经分崩离析，可是近些年在江湖上还是出现了‘一个不留’令，那些人曾经都是神州盟的部下，他们未必有什么大错，可是却被人杀了满门。如果是秦家他们，不至于对于自己早些的部下下如此杀手。他们几家明争暗斗，暗中都在拉拢曾经的神州盟子弟。”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投靠了敌家呢？不愿意他们为他人所用就杀了呢？”闻天琊轻笑一声，口中泄出了一道无声的叹息。她慢悠悠地回答道，“江湖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谈天月的面色未变，她总觉得自己正朝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愿意将她从迷茫中揪出。她看向了远处渐渐熄灭的灯火，夜的狂欢也随着时间慢慢地陷入了沉寂之中。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了黑暗中，谁是那个持着灯火照亮黑夜的人呢？她缓缓地开口：“青竹先生说，现在的‘一个不留’令已经不是神州盟铲除奸佞的侠义令，而是随着雪衣魔女的出现而出现。”

　　闻天琊的眸中猝然燃起了一道亮光：“雪衣魔女？”她的尾音稍稍上扬，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她唇间流连，似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恍悟般点点头道，“原来你要找的不是‘一个不留’令，而是雪衣魔女，怎么，她跟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谈天月平静地应道，其实她的心中有些许的失望，因为闻天琊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当然也无从寻到雪衣魔女的下落。既然没有了希望，她也不愿在这事情聊下去了，她的语气中渐渐带上了敷衍之意，她道，“我不找她，我找的是千佛笑。”她似乎，不，她确信闻天琊不会再追问，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的，她就是知道这一切。当然，也因为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她并没有发现闻天琊脸上极为细微的表情变化。

　　*

　　夜晚的喧嚣与热闹如同昙花一现，白日里的小镇子走在街上的，除了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就是三三两两戴着斗笠压低帽檐的江湖行人，偶尔还有几个不懂事的顽童在街心嬉闹，枉顾那来往的马车。与昨夜的喧嚣比起来，说到底还是有几分清寂的。

　　谈天月的脸色有些愁绪，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色，她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反倒是闻天琊，抓着筷子在盘中挑东挑西的，仿佛没有被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给叨扰到。在一片青菜凑到了唇边的时候，谈天月下意识地反应不是避开，反而是张口，她的余光落在了闻天琊的脸上，只见她化开了冰雪的冷冽，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带着满足的微笑。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夹着菜喂给谈天月，这是一件比自己吃饱喝好还要开心的事情。

　　谈天月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红，眸中酝酿着复杂的情绪，她稍稍后仰，摇了摇头拒绝了闻天琊夹过来的肉。啪嗒一声轻响，挂在了筷子上的肉落在了桌面上，闻天琊冷冷一哼。谈天月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哪里知道筷子已经如同疾电般射了出去，牢牢地定在了侧后方的柱子上，足以见力道之大。如果是射在人身上呢？别说是那险些被击中的人，就连谈天月都有几分心惊胆战。

　　坐在那一处的是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桌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所以他不得不缩着身子，他转过头看着闻天琊，脖子则是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谈天月认识这个人，准确的说，是在铸剑山庄时候见到过，他跟着庄东胜父子一起来的，耷拉着脑袋缩着手脚，像是一个睡不醒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人。

　　他的名字叫庄仇，“无骨大法”庄仇。

　　他来这儿当然是为了他的少主子庄少白复仇的。

　　谈天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开口道：“如果我说，庄少白不是我杀的，你信么？”

　　庄仇摇了摇头，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他领了命令要杀了谈天月，当然最好是将她生擒回到庄家，这样才能够让她享受人间的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远胜于痛痛快快的一刀。浑浊的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中掉了出来，他的目光转向了闻天琊，又看了看插在柱子上的筷子。这一招是带着些许警示意味的，他摸不清这个雪衣女子的功夫到底有多高。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女人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他缓缓地站起身，整个人却像是被抽了脊梁般，给人一种软趴趴的感觉。可是江湖上的明眼人从来不会因为这而小瞧了庄仇。因为他是庄家的高手，他是无骨庄仇。他往往比那些挺直了脊梁骨、一身傲气的人活得更为长久。

　　“他的绝技是‘无骨大法’。”闻天琊神色自若，她轻轻地对谈天月说道。

　　他没有骨，你就折不断、打不碎他的骨头，可是他的手却可以轻而易举将你的骨骼捏碎。

　　“这世上完美克制‘无骨大法’的功夫是‘长长长大法’，将它拉长、将它拉断。”闻天琊笑了笑，又道，“可惜你不会。不过我看你的剑是‘绣春’，你要是能用你的‘天-衣剑法’将他手脚都给缝上那也未尝不可。”她的声音里是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的，谈天月横了她一眼，自然不去理会她的这一番胡话。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七叶七花是一门阴狠的武功，因为它带着毒，原本谈天月是不愿意用这功夫的，可是面对着庄仇，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胜算，她也不想让闻天琊涉入战局中。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而想要速战速决就要使出一些手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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