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魔女

　　为了掩人耳目，谈天月扮作了一个男人，举手投足间别有一股风流儒雅。而闻天琊则是像是从冰雪中走出的少女，只有面对着谈天月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丝柔、一抹暖。

　　昆玉派位于距离万年镇二十里外的小镇子上，稍稍一打听，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门派所在地。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在那镇子里，都是以昆玉派为尊，想要习武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子弟都送入到了昆玉派中去。当年的昆玉派还曾是神州盟下的一个分支，就算如今神州盟已经散了，昆玉派还沉浸在当初的辉煌盛世中，说起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脸上满是自豪，仿佛是他们撑起了江湖的半壁天。

　　想要找一家歇脚的客栈当真是不容易，连续前往几家，都是掌柜的遗憾的神情，或者说只剩下了几个下等房。如今流落天涯的谈天月自然是不以为意，但是闻天琊不肯亏待自己。只见她听了掌柜的话语后，眉头狠狠一皱，没等谈天月应声，就拉着她向着另一个方向去。最后，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客栈。红色的灯笼悬在店门前，通过了一道垂花门拐进了内院，两排游廊旁都是一间间悬着风铃的小屋。客栈里头远不像外头所见那般窘迫与逼仄。一脸笑意的小二引着谈天月二人进了右侧的天字一号房，送上了几碟下酒菜与一坛老酒，便识相的退了下去。

　　谈天月的目光在屏风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那坛未曾开封的酒上，眸子瞬间变得幽邃。闻天琊双手环在胸前，她上上下下地将谈天月打量了一通，才缓缓开口道：“走。”

　　谈天月愣了一愣，问道：“去哪儿？”

　　闻天琊悠悠一笑道：“外头。”客栈以及风月场所向来是流言和消息流散之地，窝在房间中不与任何人接触怎么能够知道江湖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呢？满口胡言的大汉、倨傲的书生、名家公子甚至是朝廷的官差，都混在了一处，这样的江湖才算是有意思，不是么？

　　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却可以将客栈中的一切都收入眼底。闻天琊摩挲着青白色的瓷杯，杯沿几乎凑到了唇边，却久久不曾饮下。谈天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蓝色衣服带着斗笠的男人，他的腰刀压在了桌子上，一双精明的眸子中泻出几抹如同闪电般的利光。谈天月与他一个对视，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闻天琊低垂着眼睑，淡淡地开口道：“入夜之后，我们去集市。”

　　大晚上去集市？小镇子恐怕早已经陷入了沉睡中。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查看？谈天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还没问出心中的疑惑，闻天琊就像是看破她心中所想，右手支着下颐，脸上流露出一抹懒散而又轻快的笑容，她道：“七月七。”

　　五色线、结彩楼、穿七孔，除了这样的习俗之外，在这小镇子里还会有七夕集市，到时候就连久在闺阁中的少女们都在家仆的陪同下在街上游走，俨然是另一个元夕。谈天月很少在意这些节日，尤其是在铸剑山庄的那三年。再往前追溯，还能够一点点勾勒出一幅幅图景来。江湖上的女子比寻常人家少了许多的禁忌，她与江玉山在灯火辉煌中同游，一显女儿的娇态。

　　只是，闻天琊怎么会生出逛集市的心思？她不像是将这等凡俗事情挂在心上的人。疑惑归疑惑，谈天月思忖着自己原本就无处可去，既然与闻天琊一道，这些小事情不如都随了她。小镇子里比不上京城的热闹与繁华，可是涌动的人潮也算是填满了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两侧是不知疲倦叫卖的小摊贩，以及一些高百尺的彩楼，上头摆着瓜果酒炙，坐着几个美丽的女人。

　　一不小心就会被来往的人群挤走，闻天琊拉住了谈天月的袖子，不知不觉中又握上了她的手。这一切在她做来如此的自然，可谈天月却在不经意间心脏漏跳了半拍。她下意识地捋了捋发丝，可是忽然想起如今的自己是做了男子扮相，心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股迎面而来的热风——它是驱不散内心生出的燥热的。

　　两侧的摊子多是一些绣具，谈天月只扫上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也不知道闻天琊的兴致从何而来，那双平静地面容之下，似是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开心与雀跃，虽然看着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闻天琊突然间往谈天月的身上侧了侧。谈天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避开，却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人跟着我们。”简单的一句话夹杂在了喧闹中，瞬间便被淹没。谈天月心中一凛，赶忙往后看去，还真见到了一道往灯笼处躲闪的身影。难不成自己的踪迹又被找到了？这种情况自从离开铸剑山庄后便如影随形，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心中燃烧着一股火。

　　“跟我来。”闻天琊又说了一句，她紧靠着谈天月，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郎才女貌尤为登对。她的手指在谈天月的手中轻轻地摩挲了一道，之后便加快了脚步，逆着拥挤的人潮行走。灯火渐渐阑珊，而人也变得稀稀落落，最后过了一道石拱桥之后，几乎见不到一个人的踪迹。四面黝黑一片，只能够借着远处灯火的光亮来看清那模糊的轮廓。

　　一道极为细微的破风中传来，闻天琊伸手接住了那一枚暗镖，手上用劲朝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扔了出去。紧接着，谈天月也拔出来长剑，架住了那像是从天而来的刀。刀剑交击发出了如同金石碎裂般的声音，幽冷的光芒映衬着如画眉眼——此时早已经失去了温润，而时充盈着一抹冷、一抹怒。

　　与谈天月交手的人，收刀后退。他咬了咬牙，掏出了一块腰牌，中气十足地大吼道：“在下六扇门江烈，你这淫贼，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庞写满了正气，他见谈天月愣着不答话，又恨声道，“两个月之间，你劫掠了十三个良家妇女，毁了她们的清白之身，并抛尸荒野！你就算是万死也难逃其咎！”

　　谈天月听了这话后，收敛起了周身的杀气，她有些好笑地应道：“你认错人了。”

　　江烈冷哼一声道：“花玉庭，你别狡辩！我见过你的画像，面如冠玉，纤弱如同美妇人，可谁知道暗地里是那种狠辣心肠。”

　　谈天月叹了一口气，她应道：“大捕头，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是女人，我也不叫花玉庭。”

　　江烈咬着牙，一脸不相信，他挑了挑浓眉，讥笑一声道：“你怎么证明你是个女人？识相的就跟我衙门走一趟！”

　　谈天月的面色倏地一沉，她向来厌恶死缠烂打的人，这个自以为刚直的捕快，不也是冤枉好人？一意孤行间不听任何的辩解？多种事情交织在一起，恨与怨在心中衍生，她的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紧紧地握着手中剑，她费了极大的力道才控制住自己。

　　“江烈。”闻天琊忽地开口，她问道，“难道要脱衣验明真身？如果真的是女子，接下来你能够担得起责任么？毁了的清白你赔得起么？”

　　江烈皱了皱眉，半晌后才道：“到衙门一趟，自然有人验真身。”采花大盗花玉庭阴险狡诈，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这么想着，原本有几分犹豫的江烈，霎时间又坚定起来。

　　闻天琊不怒反笑，她问道：“但凡是被大捕头你怀疑的人，都要带到衙门去验明真身？”江烈一时语塞，还没开口应答，就看到一块金牌在黯淡的灯火下流动着淡淡的金芒。心中大惊，他膝下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闻天琊低头看着跪地的男人，冷冷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她不是花玉庭，你还要让她跟你回到衙门去么？”

　　江烈抬起头，飞快地觑了闻天琊一眼，颤声道：“属下不敢！”

　　闻天琊道：“那还不快滚？”平静的模样仿佛是只与人聊了家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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