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故事

　　今天一整天都不是很顺利，上客车，没有座位，上火车，买的站票，坐出租，碰到高峰期，一路堵到像是蜗牛在爬一样。
　　程嘉树用手捂住被泡面水浸过的袖子，想要悄悄地将它藏起来。
　　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够隐秘，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殊不知，一双他刚刚还赞美过的眼睛正盯着他。
　　程盼不动声色的看着一直在做小动作的程嘉树，以为他是晕车，于是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晕车啊？”
　　程嘉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程盼的发问太过突然，将他吓的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是，我不晕车。”
　　程盼点点头没有说话，程嘉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哭包了，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才不至于冷场，她只能将视线转向窗外。
　　道路两边的行道树郁郁葱葱，叶子在夕阳的照耀下像是会发光一样，橘红的天空下，高楼林立，现代化十足。
　　出租车一路磨磨蹭蹭，终于赶在最后一缕余晖落下之前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程嘉树下车，拎着行李跟在程盼后面。
　　金鑫木材加工厂
　　趁着程盼登记的空隙，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自己即将待两个月的地方。
　　平整的水泥地上建着一排排一层的工厂，灰色的水泥房上盖着天蓝色的波浪瓦，不像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人来人往，这里静悄悄的。
　　‘不会是要倒闭的工厂吧。’他在心里暗想。
　　程盼一扭头看到的就是程嘉树扭曲的脸，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了，总算是让她找到了之前小哭包的影子，熟悉感又回来了。
　　她抬手想揉一下程嘉树的头发，但是他太高了，摸不到，只好改成拍肩：“怎么了？脸皱成这样。”
　　程嘉树撇过头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才低着头轻声说：“这里这么安静，不像人多的样子，不会是要倒闭吧。”
　　程盼被程嘉树丰富的想象力折服了，笑着说：“今天周六，不上班的，所以显得人少，你脑袋里整天瞎琢磨什么呢，要是会倒闭的话哪里还会叫你过来。”说完便朝着宿舍区走去。
　　程嘉树目不斜视的跟在程盼后面，专心地听着程盼对工厂的介绍。
　　“这里是木材加工厂，专门加工木材的，就是将木材变成筷子盒、餐盘之类的，你的工作和我的一样，QC部门的，就是检测货合不合格的，到时候会有人教你，你认真听他说，很简单的，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那里的老员工。”
　　“还有我们这是一周五天半制的，就是从周一上到周六上午，下午不用上班，周日也不用，上班时间是早上8点到中午12点，下午从2点开始，到傍晚6点，晚上是7点到9点，别迟到。”
　　“好了，这就是你的宿舍。”
　　程盼用力一推，门徐徐的开了。
　　程嘉树顺着望去，入眼的是一间非常逼仄的小房间，看起来还没有自己高中寝室的面积大，却塞下了两倍的人数。
　　床是上下铺的铁架床，靠墙摆，一边两张，一间房间共要住8个人，程嘉树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他家虽算不上多富裕，但是也未拮据到要和这么多人挤一间房的地步，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这么多人？”
　　程盼看着程嘉树紧抿着嘴的样子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说：“这还算好一点的，里面没有住满8个人，加你进去也才6个，你就将就一下吧。”
　　程嘉树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程盼没有办法，只好用激将法：“你不会是想临阵脱逃吧？”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质疑他比什么都要严重，果然，程嘉树听见程盼的话后，立马就放下了狠话：“才不是，只是有些吃惊罢了，这样的小事在我眼中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程盼见程嘉树上当了，不再刺激他，示意他把东西拿进去：“你把东西归置归置，待会儿我带你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程嘉树点头，正要进去，突然被程盼拉住了衣角，他回过头，有些不自然，以前并没有女生对他做这个动作。
　　“怎……怎么了？”
　　程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只是小声的叮嘱了他一句：“记得把箱子锁上，钱不要放在里面。”
　　程嘉树失望的点点头，原来拉住自己就是为了和自己讲这个啊，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程盼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程嘉树的内心活动已经这么丰富，她推了推傻站在门口的人：“快去吧。”
　　程嘉树走进宿舍，将箱子放在空床铺上，其实压根没什么好整理的，床铺上连个席子都没有，几块毛糙的板子素面朝天，他打开密码箱，想要将钱拿出来，突然又瞄到了已经变成了屎黄色的袖子。
　　“嗯……我能不能先洗个澡啊？”程嘉树从门边探出个头有些迟疑的开口。
　　今天已经耽误程盼好长时间了，本应该要快点解决自己的事，好放人家自由的，所以开口的时候就有点想要讨好她，但是开口叫人的时候他就又不好意思了，小时候没脸没皮的叫姐姐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人都隔了几年没有见过了，再要他像小时候那样叫姐姐实在有些张不开口，于是只好含糊的带过。
　　好在程盼并没有计较，只是点点头问他：“那你要不要沐浴露？”
　　程嘉树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居然还想要洗澡。
　　***
　　进超市的时候，程盼给了程嘉树一张便条，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他定睛一看。
　　洗衣液、沐浴露、牙刷、牙膏、桶……
　　看到沐浴露他就想到了程盼递给他的棒棒糖味的沐浴露。
　　看到桶他就想起来了自己胡乱卷起来扔在床上的脏衣服。
　　他一个一个的顺着往下看，居然在最下面看到了烫伤膏。
　　“为什么要买这个啊？”程嘉树指着这三个字问程盼，难道以后的工作会经常烫伤。
　　程盼看了一眼单子，随意的说：“你的手不是烫伤了吗？”说完，拿了一袋洗衣液放进购物车里。
　　明明程盼的目光并不是看自己的手，但是程嘉树却觉得自己的烫伤处像是被盯出火来了一样，连忙往背后缩去。
　　对着单子购物，速度比漫无目的的瞎逛快很多，没一会儿，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采购齐了。
　　出了超市门，程嘉树觉得再不吃饭自己就要晕倒在路上了，毕竟除了中午的一碗泡面，今天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吃的，于是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吃饭啊？”
　　这是程盼第一次一手一脚的接待人，没有任何经验，自己肚子不饿，便自动忽略这件事了，要是程嘉树不提醒，可能到睡觉她都不会记起来。
　　“不好意思，我忘了这件事，行吧，你想吃什么？”
　　于是两个人又拎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走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店里。
　　等菜的空档，两个人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的两人，一时间都找不出符合两个人兴趣的话题，最后还是程盼先开口：“你们是不是成绩已经出来了啊？”她知道读书的人都不喜欢被别人问成绩，但是除了这个，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程嘉树点点头，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任务：“已经出来了。”
　　“考的怎么样啊？”
　　程嘉树有点得意，但是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低着头掩住笑意说：“还好，600来分。”
　　“哦，那很不错哎，有没有想好要报哪所学校啊。”
　　程嘉树重新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我想报南明大学。”
　　程盼根本不知道这个分数可不可以进南明，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打击眼前小伙子的积极性：“你的分数应该可以的，想好要学那个专业了吗？”
　　“计算机。”
　　“嗯，挺好的。”眼看着又要聊进死胡同了，程盼连忙又想出了一个话题，“你姐姐呢，怎么样？”
　　服务员端了一壶水上来，程嘉树接过壶往碗里倒水，仔细地帮两人冲了碗，并把水倒掉之后才说：“就那样呗，不过今年可能会订婚。”
　　“订婚？”程盼吃惊，眼睛都不由得瞪圆了，自己这几年忙于学业，确实是忽略了与程嘉欣的联系，没想到一打听她的消息，就听到了这么一个震惊的消息。
　　“嗯。”程嘉树点点头，农村女孩子要是不读书的话，都会很快嫁人，他姐已经是比较晚的了。
　　程盼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平常的口吻说到：“什么时候啊？”
　　“今年腊月吧，时间还不太确定，所以才没有通知大家的。”服务员正端着菜往这边走，程嘉树边回答边把碗筷水壶之类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
　　“男方哪里人啊？”
　　端上来的是辣子鸡，通红辣椒里藏着切成小块的鸡肉，程盼怕程嘉树放不开，不好意思，特意先给他夹了一块。
　　程嘉树受宠若惊的看着碗里的鸡肉，忙不迭的夹进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咽了，才说：“河南的吧。”
　　程盼听的不由得停了筷，喃喃道：“河南那么远啊。”
　　河南到南明坐火车都要坐一天多呢，更何况到程家村了。
　　南明的师傅做菜都喜欢放辣椒，认为菜越辣越好吃，几道菜上来，就没有一道是没有辣椒的，程盼已经在这呆了一年，早就习惯了这的饮食习惯，可怜程嘉树辣得满脸通红，就差鼻涕眼泪齐飞了。
　　程盼递了瓶水给他，一晃神的功夫，水就去了半瓶，但是程嘉树还在呼哧呼哧的喘气。
　　“你慢点，待会呛到了。”程盼夺过他手里的水，给他换成了牛奶，“你试试这个，解不解辣。”
　　程嘉树辣的不光嘴是红的，就连眼睛也通红通红的，像是努力噙着泪不让它落下一样。
　　“好些了吗？”程盼有些内疚的问，毕竟是她忘记了程嘉树不是很会吃辣。
　　牛奶已经空了，抽纸也去了一半。
　　程嘉树想回答她好多了，可是一张嘴，一个充满牛奶味、麻辣味的嗝就出来了，他捂紧嘴，脸涨得绯红。
　　“走吧走吧，我好了。”终于不辣了的程嘉树在心里暗想自己以后都不要再来这家店吃饭了，简直太丢人了。
　　程盼瞧着眼泪汪汪的程嘉树，这才感觉两人之间的熟悉感完全回来了，他依旧是那个跟在自己和程嘉欣身后的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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