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秦先生

　　于恬走了两条街去肯德基买了一块原味吮指鸡，一个汉堡。她没买徐梦海爱喝的可乐。

　　不能一味满足孩子所有要求，她得控制自己泛滥的母爱和怜悯，对这个小屁孩心硬些。

　　混蛋都是被人惯出来的。惯坏了去沾黄赌毒，那就更完蛋。她少惯徐梦海一点，徐梦海就离混蛋的路远一点，世界上少一个于庆康，也许就能少一个被卖去抵债的女儿。

　　回去的路上下雨了。暴雨来得迅速而猛烈。

　　于恬把袋子抱进怀里开始跑。雨水冲湿地面，她跑一步，混着尘泥的灰点子就溅到白色裙摆和小腿肚上。

　　跑到巷子对面时，于恬听见有人叫她。

　　秦然站在路边，旁边听着那辆黑色宝马。

　　她看见秦然冲自己跑过来，心想其实不必的，一条斑马线的事，她自己走过去就好了。一分神的功夫秦然已经到了面前，拎走她怀里的袋子，拽着她胳膊返回去，打开车门将她往里推。

　　她被塞进副驾驶位，发现徐梦海在后座。

　　这孩子扒着副驾驶位座椅，歪着脑袋问：“姐，你被雨淋了吧？”

　　秦然关上车门，臭着脸把肯德基袋子塞给徐梦海。

　　得，姐夫生气了。徐梦海打开袋子有些失望，没有全家桶，区区两样东西怎么够填饱他的水牛肚？

　　但当下最需要解决的不是眼前的温饱问题，而是姐夫生气的问题。

　　“姐夫，你饿不饿？来，吃块原味吮指鸡，可好吃可好吃了。”他抓起鸡块伸着胳膊往秦然面前怼。

　　秦然皱起眉，身子朝旁边偏了偏，不让鸡块碰到衬衫。

　　于恬猜想秦然过来找她，徐梦海给开的门，然后俩人就一起下来了，可她不知道徐梦海怎么管秦然叫起了姐夫。

　　她板着脸纠正：“别乱叫，这是秦然哥哥。”

　　徐梦海把手缩回去：“就是秦然哥哥让我叫的。”

　　于恬愣了几秒，说：“你快吃吧，哥哥要开车。”然后转过身子坐正，低头小声嗔了一句，“别教他瞎叫。”

　　秦然本来还气着。

　　气她为个小屁孩跑去买吃的。气她这个鬼天气出门不带伞，气她跑步溅一腿泥点子，气她傻愣愣站路边淋雨却只顾着护好怀里一袋子炸鸡，气她怎么就不把那份善良分给他一点，想想他昨晚怎么一连跑两趟帮她买卫生巾，怎么半夜出来偷偷给她盖毯子，怎么大清早起来给她煎鸡蛋煮面？

　　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怎么就不能多给他一个真实的笑脸？

　　他想放在心尖上宠的心肝宝贝，这会儿把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屁孩当心肝宝贝，他吃起莫名其妙的飞醋来。

　　正在气头上，听见她的话，一肚子火气被这软糯糯的嗔怪冲散了。

　　秦然加快车速，关掉空调，窗户紧闭着，车里有些闷。

　　于恬偷偷瞥他，瞧见他侧脸有水顺着滴下，不知道是刚才淋的雨还是热出的汗。

　　“要不开空调吧，怪热的。”其实她自己还好，生理期本来就怕冷，现在的温度对她来说正合适。

　　“冷吗？”秦然问，见她摇头，又说，“那就不开了。”

　　原来是怕她冷。

　　回去路上没有来时堵，秦然开得快，这趟比正常车程少了十几分钟。

　　进门秦然催于恬洗澡换衣服，嘴里还咧咧：“感冒发烧我可懒得伺候你。”

　　这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警告自己别上赶着犯贱，贱兮兮给一小丫头片子当舔狗，捧心窝子上疼人还不领情，挂着假笑跟你逢场作戏。

　　买卖一场，别他妈当真。秦然心里想着，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没意识到自己愤愤想这些的时候，步子已经迈开了，身体已经走到衣柜旁，把柜子里的盒子拿了出来。

　　午休的空当，他去商场买了块表。

　　就算买卖一场，跟他秦然做买卖，排面可不能小。往后领她出去，提起来这是他秦然的女人，别人见她那副穷酸样，心里怎么想？

　　他把盒子放床上，冲浴室方向喊：“给你买了个东西，放床上了，待会儿自己收好。”

　　然后脱掉湿衣裤换上家居服，转身去到客厅，开始审问小屁孩。

　　秦然问的问题和于恬问的差不多，徐梦海又如实回答一遍。

　　问答结束后秦然开始抽烟，盯着茶几桌面不说话。

　　徐梦海也没说话。他隐隐觉得这些问题以后还有很多人问，但他已经开始答腻了。

　　张叔说他姐姐死了，他不信，张叔拿手机给他放新闻。

　　刚到京州，张叔也死了。他背过姐姐家地址，一路流浪一路问，终于找到家门口。

　　听说姐姐死得很惨。徐梦海很难过，但更多的是茫然。

　　姐姐离家时，他还很小，如果不是家里还留着一张姐姐的照片，他已经不记得姐姐什么模样。

　　那是姐姐十二岁生日那天照的。他不知道后来姐姐有没有长变样，不知道她在京州过得到底好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

　　徐梦海在一片茫然中听见秦然低沉的声音，他把肯德基袋子递过来问他要不要吃。

　　徐梦海接过袋子，拿出原味吮指鸡：“姐夫，你尝尝吧，真的可好吃了。”

　　他把心头最爱分享给秦然。

　　秦然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像是在做思想斗争，犹豫一番后还是接了过来。

　　很咸，很油，很腻。他第一次吃，很不喜欢，还是一口一口陪徐梦海吃完。

　　于恬在浴室看见一条白色睡裙，洗完澡穿着睡裙出来，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坐沙发上吃东西。大的那个慢条斯理嚼炸鸡，小的那个狼吞虎咽啃汉堡。

　　她把刚吹干的头发扎起来，走向厨房。秦然问她干吗，她反问他不饿吗，秦然这才想起“一家三口”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吃晚饭。

　　厨房里只有昨晚买回来的鸡蛋和面条，秦然提议出去吃，于恬说这么大雨算了吧，秦然打算订外卖，于恬说外卖小哥也不容易，别让他们风里雨里四处赶了。

　　秦然把没吃完的炸鸡往茶几上一扔，歪起脑袋扬起下巴黑起脸，磨了磨后槽牙，话堵在里边到底没出口。

　　他其实很想骂，外卖小哥不容易，我他妈容易？

　　我他妈中午不休息跑去给你买表买睡裙。

　　我他妈提前下班跑回来找你。

　　我他妈家里看不到你又跑去老城区。

　　我他妈怕你冷车上空调都不开怄一身馊汗。

　　我他妈眼都不眨送一块九百万的表还是没见你赏个真笑。

　　他想骂自己，秦然你他妈到底犯的哪门子贱？

　　他盯她盯得这样凶这样狠，徐梦海都吓着了，拿起被他扔桌上的炸鸡递回去：“姐夫，你、你快吃。”

　　秦然站起来，摸摸他的头，叫他扔了，然后转身往卧室走。

　　于恬知道他生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她看见徐梦海把他吃剩的炸鸡塞嘴里，美滋滋吃起来，鼻头一酸，背过身走去厨房抹泪。

　　寄人篱下就是这么个下场。赶明儿她就带徐梦海搬出去，老城区的房子不住也罢，又不是租不起别的房。

　　徐梦海户口也不需要落到这个地址上。学校差些就差些，高中那点知识，她早就吃得透透的，帮他补习肯定没问题。

　　于恬堵着这口气，闷声煮出三碗面，自己那碗加一个蛋，剩下的每碗两个蛋。

　　她把徐梦海叫过来，让他把其中一碗端去送到卧室。

　　徐梦海搓搓手，笑着说：“姐，还是你去吧，姐夫好像是跟你生气，他可能想你送过去。”

　　于恬没由来受的那股子气找不着地方发，难受得厉害，泪都憋屈出来：“他哪里想我送去，他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出去。”

　　“姐，我觉得姐夫是吃醋了。”

　　“……”

　　“他可能觉得你关心外卖小哥都不关心他。”

　　“……”

　　“姐，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把面给他送过去，关心关心他就行了。我看姐夫这人挺好的，你哄哄他呗。”

　　“……”

　　看不出这小屁孩还挺有眼力见儿。于恬估摸着八成是这个原因，端起碗走到卧室前，敲了两下门，软软叫一声：“出来吃面。”

　　里面没动静。

　　又是软软一声：“快点儿，碗好烫，我端着累。”

　　门嚯地开了，大高个探出一半身子，从她手里抢过碗，一手托着碗底一手抓着她的手看。

　　手心通红，是挺烫。

　　秦然把碗放到落地窗前的小圆桌上，于恬跟过来抓起他那只托碗的手一看，手心也红了。

　　她往他手心吹了吹。

　　秦然抽回手坐下，靠着椅背翘起腿，冷着脸：“说吧，求我什么事儿？”

　　“怕你饿着送碗面来，能有什么事儿？”于恬在床边坐下，面对着他。

　　“不说算了。说了没准儿我还能答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你说我能求你什么事儿？”

　　“收留小屁孩儿，再帮他上户口呗。学区房可不好找，你心里算盘噼啪响，别以为我他妈是聋子听不着。”

　　于恬咬咬唇，低头绞着手：“那你帮不帮嘛？”

　　秦然冷笑：“那得看你怎么伺候我了。”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自己睡衣纽扣解开一半，侧着身一手撑在床上，敞着胸膛对着她。

　　于恬不敢躲，埋头小声提醒：“身上还没干净呢……”

　　秦然攥着她的手不放：“这不还有手吗。”

　　于恬瑟瑟抖了两下，打着结巴说：“哥哥，还是过、过几天吧……”

　　“知道别人都叫哥哥什么吗？”秦然凑过来，一脸浪荡痞相，“斯文败类。意思是表面看着斯文，其实是个败类——”

　　他又凑近一点：“禽兽——”

　　鼻尖抵着她鼻尖：“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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