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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越洋电话(1)
苏南醒来的时候是清晨,那时候天蒙蒙亮,从薄纱一般的窗帘透过来,旁边有正宇均匀的呼吸声音。
昨夜的泪水早已干涸,那一时的冲动和骄傲也难觅踪迹。此刻似乎有些尴尬,她害怕看见他睁开眼,满眼中的愧疚之意。
轻轻掀开被子,穿戴整齐,她逃了出去。
距离上次发现周灵的避孕药不久的时间,她竟然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清晨去敲她的门。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之后,周灵据说谈起了稳定的恋爱,呆在家的时间也变长了。
周灵打开门,正欲骂人,看见是苏南,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怎么了?”她柔顺的头发在酣睡之后像是池塘的衰草,却有种奇特的妩媚。
苏南没说话,直接进了门。
周灵一看表,早上六点,苏南穿着一身运动卫衣。
“你这是,大清早锻炼,还是一夜未归啊?”这话问出了口,就像是有了答案一样。
“你的药,分我一颗。”
周灵倒也不惊讶,把药拿给苏南,桌子上的水杯里还有水,她看着她喝下去。
“感觉怎么样?”她眼睛滴溜溜地瞅着苏南。
“什么感觉怎么样?”
周灵笑出了声。“没什么,我要替连松阳默哀三天三夜了。”她咯咯地笑着,笑得苏南心烦意乱起来。
“跟他有什么关系!连松阳早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时兴起,才突然对我感兴趣,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就像两条匆忙相交的线条,只剩各奔东西了。”
“开个玩笑,你看你认真的。”周灵说着瘫倒在床上,一副精神头已经用尽的样子。
“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七七八八的恋爱闲事,我自己还有个恋爱要谈呢。”
苏南的第一次就这样遗失在嫉妒和冲动之中,过后反而有些怅然若失。并没有那些个恋爱小说和影视剧中所描写得那样美好感动。
她想起那个经年之后,依然清晰的“Vera”,那个在旅店橘色灯光下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名字,就觉得心中有一根细小的刺,刺进了内心深处。
那刺细细小小,只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唯有那绵延不绝的、断断续续的疼痛,萦绕在飘荡的心绪中,挥之不去。
正宇醒来之后,果然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只是发了一个“补觉”。他便也没在打扰。
正是周日,苏南躺在床上发呆,有晴天的阳光洒落整个房间。她爬起来,疯狂地做作业,等到再一抬头,已然是傍晚。
她披起衣服出了门,手机却遗忘在褶皱的床上,还有收到新信息的声音遗落在身后。
“Boots”酒吧在周六果然十分热闹。
她其实不习惯这么吵的地方,于是拿了一杯酒,静静地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过了一会儿,苏南却觉得这种吵闹十分舒适,似乎让她感觉安全。
在这里,她可以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思想,全然没人在意。他们有他们的喧闹。
酒一入口,就有点熟悉,她想起和裴言告白失败之后,自己出没在咖啡厅、派对和Pub的日常。
那时候,咖啡馆里的正宇还是咖啡馆里的正宇,不是她的男朋友。
派对上的连松阳也只是一个适时出手的绅士而已。
一杯酒下肚,她反而更清醒了。一个敏感的女人,注定难以得到幸福,她突然想到。
吧台是木制的感觉,上面有一些酒水的污渍,她用指甲去抠那有些腐烂的碎屑,有一种微妙的上瘾感觉。
就是这样,她突然觉悟。
无论是和谁相遇和相恋,她总能发现其中的瑕疵。
永远遥不可及的裴言,过分美好的连松阳,拥有那个过往的正宇。
可她自己本身也是有瑕疵的。
时间在“Boots”里面仿佛忘记了流逝,她突然想起来,正宇或许会给她打电话,于是手伸进兜里,却没有摸到手机。
于是又点了一瓶酒。
正欲伸手去拿,却被人抢了先。是一个骨节分明,有些熟悉的手。她顺着手指好看的轮廓看到T恤袖子的末尾,再看到光洁的脖子,这个人竟有点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你怎么了?”那个人攥着酒瓶子,声音像是在她的梦中回荡着。
苏南抬起头来,看到连松阳的眉眼。
仅仅是一两个月,竟然像是阔别许久,有了神秘的气息。他的脸上再没有之前的颓废和恨意,是一贯的温和绅士。
就是眉头微皱在那里,很煞风景。
“眉头不好看。”她打了个嗝,淡淡地说。
连松阳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依然攥着那个酒瓶,盯着她看,像是看见了什么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场面一样。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每一次,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刻。她突然怅惘。
不用继续推测,就在酒意的怂恿下判决这是一个梦。
梦里也需要矜持。
“我就是难受而已。”她淡淡地笑,渐渐地就觉得嘴角的弧度僵硬,需要酒精来舒缓。
她用手去攥那个啤酒瓶,却触到了他的手指,温热温热的,像是冬天里的太阳。梦中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温度,她惊叹道。
“是不是和吴婷有关系,那个找你的女孩子。”她听见他说。
吴婷这个名字是她极力避免的,这个字眼像是刺痛了她,让她抬起头来看他,似乎是责怪他在这样一个伤感的梦里,还非要撕扯她的心。
她抱着报复般的情绪点点头。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呢,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没出息。
有一首特别欢快的曲子在播放着,苏南的脸埋在环绕在吧台的桌子上。她转过头,侧过脸去看连松阳,却发现只看到了舞台上投射过来的灯光,他就那样消失了。
既然是个梦。
苏南再次醒过来是在自己的大床上。又是清晨时分,一阵风吹过来,她瑟缩了身子,突然头有一阵痛,就那样醒了过来。
有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仿佛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正宇去酒吧把她架了回来。
她在床上蹉跎一会儿,有手机硌得胳膊酸痛,打开来,都是正宇的未接电话。
早晨推开门的时候,白枝芝在厨房正在滑稽地煎四个鸡蛋。
“你醒了啊?我也给你煎了个蛋。”
周灵正在喝一杯橙汁,好像是这周超市里打折的Tropicana大桶装。
“昨天是正宇送你回来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南一眼。
“哦。”看来昨天竟然不是一个梦。
“我让他留下来侍寝,被他严词拒绝了。”周灵笑着说。旁边的白枝芝在抽油烟机的巨大噪音声响之中仿佛也咯咯地笑了两声。
“正宇好像是和人打架了,我看他的嘴角还有血。你们昨天到底怎么了?”方蕙说。她这几日也精神恹恹,似乎脸色不太好。
苏南晃了晃头,还是有轻微的疼痛,她努力回想什么,却没有想起来。
人的头脑构造一定很神奇。过了几天,苏南在电脑上看一部有些烂俗的动作片,突然就想了起来。
大约是场景很相似。
夜色里酒吧旁的破败小路,两个人单打独斗的场景。
那天晚上,她似乎就靠在“Boots”的墙上看连松阳在那里和正宇打架斗殴。
好像还在旁边拍手称快。
这件事他们两个人都没提起过。正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连松阳也依然平淡地和她打招呼。
“你说,男人是不是其实很脆弱,遇到事情总是想要逃避,害怕其他人知道?”晚上苏南在客厅泡茶的时候,方蕙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说。
苏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乎也不用回答。因为方蕙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你很容易看到一个女人的脆弱,却很难看到一个男人的疲惫。”
孙江海的崩溃始于一通越洋电话。那一天,他和方蕙正在家研究5月份的毕业旅行,突然就接到了一通来自国内的电话。
“我妈的电话。”
方蕙还在查酒店,等到再度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他脸色铁青。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她试探地问。
“没什么事情。”几秒钟之后,孙江海对她挤出了一个微笑来。
孙江海的心不在焉让方蕙也有些烦躁,依照她的性格必然是要直接问出来。
过了几天,方宏远的电话适时地就来了。
“最近怎么样?缺钱吗?”一贯的老调子。
“你最近和孙江海那小子怎么样了?”这一问倒是新鲜。
“挺好的。”方蕙遇到让方宏远头疼的问题,回答从来都是言简意赅。
“跟他分手。”方宏远在电话那头的语气非常强硬。
“方总,我能不能提醒你……”方蕙听了这话,果然上了脾气,一到这时候,她总是叫他“方总”。
“我早就跟你说过孙正清要出事。”方宏远的话掷地有声,方蕙突然想起孙江海这段时间颓靡不振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她终于问道。
“看来你的男朋友还没跟你说吧,他父亲孙正清最近被人举报说生活作风有问题,怕是要官位不保。”
“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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