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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深渊尽头(1)
一丝凉意从指间渗透过来,吴景良顿时缩回了手。
白枝芝的手,却又再度靠过来。
像是两人之间扯着一根极细微的银丝,再一拉扯,就要断裂一样。吴景良犹豫了一下子,终于呆在那里,没有动。
任由她的手,贴着他的。
渐渐有汗水从手心里缓慢渗透出来,风吹过,就像是困在了某个梦境中。
*
高枫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不停地往下坠,往下坠,却有功夫回头看。回头看过去,下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完全不知道,是刀山还是火海。
只是不停的往下坠,无边无际。失重。
夜里醒过来,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为了压惊,他半夜起来,去厨房里喝口水。
一打开门,看见厨房里一个黑影。
登时吓得惊叫一声。
对方拉着了灯,他才从睡眼惺忪中认出来,连松阳。
“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开灯?把我吓了个半死!”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睡不着,来喝杯牛奶,没开灯。”连松阳喝完牛奶,冲他歉意地笑笑。“你也是,大晚上的也睡不着?”
“做噩梦了。”高枫的额头上还沁出了汗。
他上下打量了连松阳,不由得为他担忧,失恋之后,他憔悴了不少。
“有些事呢,不必那么执着。”他起了个头,刚想走的连松阳就停下了脚步。屋里的暖气开的足,两个人穿着棉质的睡衣站在那里喝牛奶。
或许喝点酒更应景。
“喏。”高枫递过去一瓶干红,好像还是上次系里的知识竞赛,夏菲得的奖品。“不知道好不好喝。”
连松阳从一边的角柜上拿来落了灰尘的酒杯洗了洗,两个人就随意靠在那里喝了起来。
酒的味道似乎有点涩。
高枫喝得龇牙咧嘴,还是停下来和连松阳聊天。
“依我看,你就是陷入了一个怪圈。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要,何况还是初恋。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有些人呢,就是有缘无分,这样坚持下去,只能是苦了自己而已。不如向前看,你会发现,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连松阳好气又好笑。“如果是这样,你怎么不干脆放弃夏菲啊?”
“因为我们是两情相悦,你这是单相思啊。”
听了这话,连松阳快气笑了。可是又觉得他说的没有错。
“不过,要是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好了。感情这种事,唯有失去之后才发现已经无可救药了。”他笑着摇摇头,那神情倒让一旁的高枫陷入了怅惘。
“再来一杯?”
“剩下的送你了。”高枫打起了哈欠,连松阳却又倒了一杯酒。
“感觉越喝越清醒了。谢啦。”他晃一晃酒瓶,拿着整瓶酒回了屋子。
高枫也回了屋子,经过桌旁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连带着撞到了桌子,桌上一只人偶倒在了台灯的光晕之中。
他停下来把它扶正。那是姜婉送他的美少女人偶,说是让他想她的时候,看一看。
那时候两个人还正是所谓的热恋状态,高枫对姜婉可谓随叫随到,百呼百应。两个人几乎天天在宾馆里黏在一起。
可惜现在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时候,仅仅是恋爱空窗期的空虚,点缀下自己无聊的生活。
姜婉就颇为倒霉地成了他的“点缀”。
他不是不知道伤害了她,却从来不敢问。仿佛那些多余的执著,只是她的蠢笨和错误,和他毫无关系。
这样就可以避免看到那个隐藏在完好如初的表面下深不见底的伤口。
和那淋漓的鲜血。
半夜里,高枫看着那个被自己扶正的人偶。那人偶咧着嘴对他笑,却让无端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高枫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本来还没睡醒,电话的那一头又十分嘈杂,可是听清了那边在说些什么之后,他立刻从床上蹦起来,随便穿几件衣服,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我们在她的钱包里找到了你的电话,没有别人能通知,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医生跟赶到医院的高枫说。
“她怎么样?”高枫揪住了护士的袖子,像抓救命稻草一般。
“大小便失禁、肌肉萎缩、运动神经受损,现在无法自主行走。她可能是笑气吸食过量,就晕了过去。肺部也有点问题。要是再晚点送过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完摇摇头,那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那现在怎么办?痊愈的几率大吗?”
“需要再做一个全身检查,我再给她开些药,再加上物理治疗。当然,恢复的程度就得听天由命了。”
窗外的阳光刺眼,高枫推开病房的门,在一片光亮中茫茫然看不清东西。等眼神再一聚焦,终于定格在了那个角落里。
一个神情恹恹的女人蜷缩在轮椅中,目光呆滞,姿态奇怪,让他恍惚中觉得是走错了门。
“姜婉?”早上本来就没吃饭,他忍住此刻胃中翻江倒海一般向上涌出来的酸水,犹疑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人依然呆滞地看着他,那目光连愤怒都没有,只是呆呆地,让他怀疑她是否已经傻了。
等他走到她的跟前,她才突然放声大哭。
高枫从没有听过那样的哭声。孟姜女在多年之前哭倒了长城,而姜婉对着他的哭声那么凄厉,不带言语,却像是另一种无声的控诉,叫他没法做任何反驳,就直接被定了死罪。
他只能把她抱在他的怀中。怀里似有千斤重,让他的心跟着她,一起沉下去。
一起坠下去,就像那个梦。
坠入深不见底的边缘。
*
姜婉之前和室友住在一起,大约是常去酒吧之后经常晚归,引起了室友的不满,后来她搬出来自己住,是一个中国房东的公寓里,一个单人套间。
“小伙子?你是帮姜婉来打理东西的?”高枫拿着姜婉给的钥匙,刚要开门,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关切地问他。
“是啊,阿姨,您是?”
“我是她房东,之前也是我送她去的医院。这不是后来我有其他的事,就走了,让他们给她认识的人打电话。钱包里好像是有你的一张名片。”
是T大在入学的时候给他们制作的名片,方便商学院的学生平时出去networking.
“没错,我是她的……”他说着犹疑了一下子。“男朋友。”
“你是她的男朋友?你女朋友这样子了你都不知道关心下?”中年阿姨最喜欢行侠仗义,见着当下这种场景,自然是不能放过。
“你可能不知道啊,我是看她好几天没出门,才去敲她的门,结果没人应声。我这不心里慌了起来,才去找人把门给愣是撬开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作非为。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要毁了。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房东的谴责声音回响在高枫的耳畔,他推开门,扑鼻而来一股恶臭。
打开灯,屋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垃圾堆成了山。
目之所及,都是颓废的影子。
他愣在了门口,风从后背吹过来,那腐烂的酸臭味勾进他的鼻孔里,让他瞬间想吐。
脑海中的幻影重叠起来,他开始逐渐想象,她究竟在这样的屋子里度过了怎样的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
没有边界的想象力让他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寒噤。
他缓慢地收拾起来,脑子却像是坏掉了。
连松阳的那句话突然蹦了出来,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已经无可救药了。”
“已经无可救药了。”
秦傲儿和苏南她们知道姜婉退学回家的事情,应该已经在两周之后了。
所有人都很震惊。
因为姜婉在他们的心目中从来都是那么听话、那么乖,那么好学生的女孩子。如果说人生是轨道上飞速行驶的列车,她是最不可能脱轨的那一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倾斜,行进的角度出了差错?
离硕士毕业还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姜婉却已然不能再回头。
秦傲儿在家里哭成了泪人。
“她给我发过短信的……是我没有重视……后来忙着谈恋爱。都怪我,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我偏偏就这么过分。”
“别胡说了,就算你回了短信,也不一定能阻止她。”方蕙抱着秦傲儿,安慰她说。
“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有时候这种事情只是一念之间,也许她就是因为我的冷漠才万念俱灰的……”秦傲儿说着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你别给自己身上贴金了。一个人堕落的因素千千万,你只不过是里面最微小的一部分。”周灵的语气依然不客气。
“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女生,平白丢了我们的面子。为了一个男人而堕落。”
话音落地,秦傲儿就要扑上来揍她。
“你又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凭什么说姜婉!!!”被大家好歹拉住。
“周灵,你就少说两句吧。”苏南也开了口。
周灵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手中涂了一半的指甲油往屋里走。
她们都没有机会跟姜婉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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