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爱情故事（上）

　　1月初，正是新学期开始的日子，和国内的农历假期不同，在国外，过完了圣诞和新年，就送走了旧的一年，迎来了新的一年。苏南对此完全不习惯，她总觉得仿佛面前还有春节悠长的寒假似的。

　　没有那热闹的春晚，家家户户的对联和饺子，没有那在禁放与不禁放之间徘徊的烟花爆竹，这一年就仿佛算是没有过去。美丽欢快的圣诞节就像是额外的表演节目一般。华而不实。

　　开学的时候，她们忙着选春季学期的课程。看着课程介绍，就能感知到，春季学期的课程，比起之前的夏季学期和秋季学期，高级了许多，更偏实务了一些，可以想象一个更忙碌学期的到来。

　　T大有一个商品交易中心，方便学生在上课的同时参加模拟和实战交易，这是其他学校所没有的。
　　此外，还有诸如学生基金投资这类的实务课程，比起昏头昏脑地学一些股票债券理论，她们有机会直接通过做出买卖股票的交易，参与基金的实际管理。
　　只不过这类课程的名额都有限，只有上个学期成绩优秀的同学，才可以收到邀请。

　　查成绩让人心跳加速，肾上腺激增，苏南忐忑地打开成绩系统，才发现自己竟然考得不错。过了几天，竟然还收到了学生基金投资课程的邀请。看来上个学期的努力没有白费。
　　比起新学期的课程，更让她头疼的，或许是和连松阳已经半坐实的绯闻。

　　自从圣诞晚会之后，连松阳表白成功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毕竟是金融系所谓的系草，在男女生中间的关注度不是盖的。

　　苏南想，应该和连松阳解释清楚。
　　她到底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总是抓不住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未开口之前，感觉像是总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解释清楚似的。

　　天已经太冷了，她已经很久不和连松阳一起晨跑，那清晨寂静无人的绝好机会失去了。约连松阳一起吃饭。他却总是很开心地当做是来自女朋友的邀请。

　　饭桌上他讲起系里的、他们几个男生的趣事就神采飞扬，让她始终找不着起个头的机会。
　　出了餐厅的门。在猎猎寒风中，他会温柔地拉起她的手，用他的大手包围起来，然后放进温暖的大衣口袋中。若是她试图抽出手，他就会以一种威胁的眼光回敬他。但那眼光继而会转化成温柔。

　　连松阳就像一泓清泉，让她没办法随意倾倒到任何废弃之地。
　　这种半是朋友，半是恋人的奇怪状态，大抵怎么都不能维持长时间的平衡吧。

　　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想再往前，而她只想后退。任何一步都可以让这个脆弱的跷跷板倾斜，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摔得很疼。

　　1月的新年庆祝活动们还在进行着，并没有结束。连松阳约苏南去一个情侣们都喜欢去的摩天轮。
　　那摩天轮并不高，却足够俯眺城市夜景，上面的灯光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尤其适合傍晚时分去游玩。

　　苏南应承了下来。
　　旁边的姐妹们倒比她本人更开心。
　　日常里她们总喜欢起哄调戏秦傲儿和Tommy这一对看起来暧昧十足的组合，现在也开始调戏她和连松阳了。

　　“哇塞，我太羡慕你了苏南，你不知道，连松阳表白的那个瞬间，就像是在偶像剧里一样。”就这样的羡慕之词，苏南觉得白枝芝已经是第四次跟她说了。她觉得脑壳疼。

　　但是别墅里的女人们观点出奇地团结和一致，连周灵这种平时不那么大惊小怪的女神，也酸溜溜地说：“你简直让人恨，我之前还想主动追求连松阳来着，竟然悄无声息地被你抢先了！毕竟他可是颜值好，家世好，又有钱，还绅士的完美男人。”

　　之后还有例行的拷问恋爱过程的严刑逼供环节，她们十分想知道苏南和连松阳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在了一起，怎么搞在了一起。

　　无奈苏南真的没什么爆料提供，她坚贞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几个女生只能把他们的相爱归结为那次苏南留宿在连松阳家，春宵一夜燃起了灼热的情愫。

　　“那天晚上绝对有事儿。”秦傲儿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自从连松阳表白之后，苏南为她引走了别墅里不少的火药。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把眼光放在过去，”她们几个听见方蕙温柔地说，感觉方蕙这是要放苏南一马的节奏。

　　“我们呀，得问问她，现在进展到哪个阶段了？接吻了没有？”

　　“啊哈哈哈哈说的对！还是蕙姐领袖风范。”白枝芝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带着阴险兮兮的表情向苏南扑过来，“老实交代！”

　　“没有！当然没有！”
　　“我不信！”“我不信！”“我也不信！”

　　终于逃脱了室友们的围追堵截，苏南在冷风中叹了口气。
　　这下子，要解释的事情可多了。
　　等她把一切跟连松阳说清楚，还要想法子再跟她们几个解释一遍。

　　约的是晚餐，晚餐后去摩天轮。
　　想着在摩天轮上面的计划，这顿晚餐苏南就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相反地，连松阳却吃得很有精神。他贴心地为苏南点了厨师拿手的草莓拿破仑作为餐后甜点，据说这道点心没有其他的那么甜。正好合苏南的口味。

　　到摩天轮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夕阳。”连松阳说，带着一点遗憾。他把手搭在苏南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胸前。“我们走！”

　　连松阳的胸口是温暖的，苏南感受着来自他的温度，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也许并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或许是太冷了，排队坐摩天轮的人并不多。不一会儿，他们就上了一个粉红色有些少女风的包厢。
　　那包厢行驶得很平缓。在缓缓上升的高度中，他们默然俯瞰傍晚的新奥尔良。在那一头，还能看见淡淡的密西西比河，以及沉落在河畔的夕阳的尾巴。

　　那是瞬间的事情，夕阳深深地埋入水面，四周忽然地暗了下来。
　　“松阳，我有件事情跟你说。”苏南突然打破了舒适的沉默。
　　“这不是正好吗，我也有件事情和你说。”连松阳转过头来看着苏南，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那你先说。”苏南垂下眼睛，有些退缩。
　　“你先说。女士优先。别忘了我可一向是有绅士风度的。”

　　苏南抬起头，海拔高度在缓缓上升，她错觉空气都有些稀薄起来。头有些晕眩。
　　“我…我们两个不可能。不，不合适。”她原本预备好了一腔说辞，鼓起勇气来，到了嘴里，却变成了磕磕巴巴的味道。那样子倒有些欲拒还迎。

　　她怕他误会，于是未等他答话就紧接着说了起来，将那剩下的说辞，一口气，连贯地说了出来。
　　“你不了解我，我们两个根本就不门当户对，即使谈了恋爱也没有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大家谈恋爱都是为了好玩，在一起有一段美丽的回忆就可以了。但我不行，我一旦投入了感情，收回就变成了很难的事情。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曾经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有四年那么久。到头来，还不是只能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我只是不想…”

　　“你不会受伤的。我很认真。”连松阳的回答斩钉截铁，就像是一个定海神针，用力去稳定一个她正在摇晃，企图让之坍塌的世界。他们两个的世界。
　　“什么门第之见，我们家都没有的，你放心，我会用时间证明我的用心。”他说着，更加坚定了起来。

　　这让她急切了起来：“你真的了解我吗？怎么就能这么肯定？有的时候我在想，你们这些男人在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承诺了一些什么。”
　　她说得太急，喘了气。
　　“我配不上你。”这话掷地有声，落在车厢的静谧空气中。

　　连松阳看着她，似乎像是早就会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样。他摇摇头，“你不会配不上我，你已经太好了。”

　　这话的威力估计太小了。“我讨厌有钱人。”苏南接着说。
　　“我没有开玩笑。很早以前，我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即使找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也不找一个家财万贯的富一代富二代。所以我们没可能。”她的目光带着点轻蔑，也带着些愧疚。

　　那时候，摩天轮的车厢升到了顶点，刚出头的浅月挂在天空上，薄薄的清辉从玻璃窗倾斜进来，冷冷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想，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连松阳从刚才的惊愕中稍稍回过神来，但他的表情还是带上了忧虑。
　　“再说了，你已经在大家的面前答应了我。”

　　“我就是为了不让你丢面子。”连松阳听见对面的苏南说，那样子冷冷的，不像是他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她。酒醉亲吻他的她，陪他听音乐剧的她，以及舞会上王子旁边那个光彩照人的公主。

　　“你看，现在我们可以假装在一起，过一阵子，你就可以对大家说，我们分手了，你把我甩了。”
　　她的眼睛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觉得离她很遥远。

　　摩天轮发出吱吱的声音，就要从最高点向下了。
　　“苏南，你一定会是我未来的媳妇儿。”连松阳又恢复了自信的口吻。“走着瞧吧。至于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就算那天你真的拒绝了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她诧异地愣了一下子。
　　在她呆愣的瞬间，连松阳倾身向前，把她拉得靠近了他。她想向后退，却被他一把牢牢抓住，那带着一点点强硬的力量刚刚好，再大一点就会让她觉得痛。

　　他对她永远是带一点强硬的温柔。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糟糕…
　　她预感到了什么，徒然挣扎，却不能成功，最终只能闭上眼睛。

　　他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就像是轻盈的彩蝶。他轻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那一晚苏南最终还是忘记问，连松阳到底想跟她说一件什么事情。

　　她躺在床上辗转的时候，努力回忆她在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连松阳脸上的表情。
　　她说得义正言辞，咄咄逼人，大抵能唬住连松阳吗。

　　只是她自己知道，在那些充足的理由之后，还有那一丝丝像爬墙虎一样顽强生长的，那从很久以前就茂盛生长好的微弱的自卑。
　　她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家里的空调已经修好了。她觉得自己的额头发烫，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额头。
　　她并没有生病。

　　只是因为那是他温柔抚摸过的地方。
　　就那一瞬间，她的心微微疼了起来。
　　裴言是她的愿望，连松阳却只能是奢望。她再也不要把心放在那么高高的地方。
　　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一地。
　　*
　　通常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是一学期最轻松的时候，何况等到二三月份，还有让他们喜闻乐见的春假。那大约是两周左右的长假期。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地早。大年夜的包饺子传统在这异国没有被丢掉，反而被她们搞的有声有色。
　　只不过，国内在晚上包饺子，由于时差的原因，到了她们这里，就成了大早上包饺子看春晚了。有一种魔幻的穿越感觉。

　　苏南、方蕙、白枝芝、周灵、秦傲儿她们五个人各展神通，力气最大的秦傲儿负责和面，白枝芝和周灵擀饺子皮，苏南和方蕙包饺子。要属方蕙的饺子包的最好。
　　“活脱脱就是一个面点大厨。”白枝芝打趣方蕙。

　　她们做了两种馅料，一种是不可或缺的经典——猪肉白菜馅儿，另一种是苏南一直吵着嚷着要吃的猪肉芹菜馅儿。
　　自然是要叫男生们来吃，可是连松阳高枫他们貌似要去Tommy的爸妈那里一起过年，而孙江海和吴景良也婉拒了她们的邀请，说是要过一个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的特殊年。

　　“听说正宇最近状态不好，”代表百老汇街去邀请孙江海他们的白枝芝说道，“他最近从打工的咖啡馆那里请了个假，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孙江海和吴景良他们要陪他一起喝几杯，试着看看能不能cheer him up（让他振奋起来）。”
　　苏南听到这里，使劲儿捏了正在包的饺子，不知不觉把饺子皮都戳破了。

　　怪不得没有见到正宇了。她去过咖啡馆好几次，没有一次碰见他。她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碰上他上班的时间。又或是他休假去了什么地方？

　　并没有其他的事情，所以一开始也没发微信给他。
　　他像是直接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那个常常出没在她身边，无论是在危急时刻还是窘迫时刻，那个像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巧合而生的正宇，就这样突然间消失了。

　　她给他发了微信。“正宇，最近在忙些什么？”
　　本来以为肯定要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竟然得到秒回。

　　“结束单身的感觉如何？”
　　她看着这微信，头痛非常。那时候她每天还在烦恼，怎么和连松阳解释清楚这件事，把关系撇清。
　　就这样没有回复。

　　*
　　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大概也差不多吧。连松阳想。
　　从万众瞩目表白成功，到被自己心爱的人明确拒绝，也不过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
　　料想中摩天轮里的浪漫变成了摊牌。

　　苏南是那么说的。不可能。他们两个不可能。这些日子，连松阳一直回想起她说的话。
　　并不是不难受。他的心脏似乎比想象中要脆弱。
　　不过他想起阿迪达斯的那句俗里俗气的广告语。
　　“Impossible is nothing（没有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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