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齐卫安一身青灰丝缎箭袖，头顶只一个白玉发冠，依然是那副英俊清冷的模样，他只是坐在书桌后，薄唇抿的紧紧的，一言没发。自他准备成亲那日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然后就是我也离开了，仅仅一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我以为我是想念他的，只是见了面，才发现，我们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僵直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我垂首站立在门边，他不动，我也就不能动，只是他为何要来，我隐隐也是猜出一些的。
　　“坐吧。”短短的两个字在他口中吐出，往后似乎再也无话了。
　　“谢公子。”我寻了旁边的交椅轻轻靠了上去。

　　“伴墨哥，那个烧造琉璃的匠人能找来吗？”等着齐卫安这个小别扭张口怕是要等到天黑了，既然来了，断不能空手而归。
　　“只找匠人来恐怕不行，还要将他一家子都迁来才可以。”伴墨看了看齐卫安扭头与我说。
　　“公子，您有地方做窑厂吗？将他们一家人都送去那里，若是人手不够恐怕还要添人的。”这种大手笔的事情我与伴墨都做不到，齐卫安或宋青山可以，只是看他们要不要做。
　　“你只消停了不到一年，为何又要出来折腾？”齐卫安看着我眉目淡淡，问的话却不太友好。
　　“公子，这于您并无坏处。”我也不想折腾，只是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这着实让我喘息不过气来，心中却也隐隐明白，再折腾也不过是被天子圈养的资产罢了，难道我又真能翻了这天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齐卫安终于拿正眼看我，只是他澄澈的双眼，隐隐有了丝不解。
　　“赚钱。”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要如何与他解释？
　　“拉上我又有什么目的？”齐卫安接着问我。
　　“报答公子您这十几年的庇护之恩。”也许是心中仍有不切实际的期盼吧，只是他似乎也没必要做什么。
　　“你就那么笃定我能跟你做这事？”齐卫安的嘴角微微上挑，不屑的表情有些戳我心。
　　“全看公子的意思，若是公子不愿，侍星再想别的办法。”我也不知为何要拉他下水，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我为何还要处心积虑为他铺路？
　　齐卫安似乎被我的回答噎到了，半晌没有言语。
　　“公子若着实不愿掺和此事，那侍星只请求公子开个价，将匠人所在告知于婢子，婢子此后不会再来打搅公子。”我自交椅上站起，躬身对他行了一个抱拳礼，压抑的太久了，我有些忍耐不住了。
　　齐卫安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侍星，这事暂时先交给我吧，等我将匠人一家迁来，再邀你去见面行吗？”一直沉默不语的伴墨出来打圆场。
　　“那有劳伴墨哥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若有消息去南四街十号寻我就好。”我墩身与他们行了一礼，转身跨出了房间。

　　来的时候兴冲冲，走的时候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撩开车帘看着街上络绎的行人，心中是股道不明的酸涩，是我又任性了吧，本就不是一个阶层，为何要人对你平等看待？这种事情如此正常，为何这次就要犯倔呢。
　　吹了一路的暖风，心里空空荡荡的，看着努力伸展的姑娘们，我腹中缓缓提了一口气，换了宽松的衣服，加入她们之中，流些汗吧，顺便把不甘与失落也一并流掉。

　　日子缓缓过去了，姑娘们也渐渐有了一点样子，以前精瘦苍白的小脸现在粉嫩了起来，体态也不是瘦弱的萎靡样，而是个个轻盈了起来，本来只有五六分的清秀，现在变作了七八分的小美人，假以时日，我相信她们会变得越来越好。
　　今日的伸展运动做完之后，我弹起了古琴，随着琴声的响起，姑娘们随着琴音跳起了胡璇舞，看着一个个鲜嫩充满朝气的脸庞，我也随着她们的舞姿欢快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自外面推开了，吴娘子猫腰走了进来。
　　“娘子，外面有位自称伴墨的男子来寻您，您要见吗？”吴娘子凑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伴墨？”看着眼前的姑娘们，又想想旁边的厢房，似乎没有一处适合招待他的地方。
　　我拍了拍手，姑娘们全都停了下来，“放你们两个时辰休息，都各自回寝室，没有我的召唤，不准出来。”
　　随后我唤小雨同我回房间换了一件粉紫丝绸夏衣，看了看身上穿的灯笼裤，似乎也没什么换的必要，也就赶紧着又回了西厢房中，将古琴撤下，又在琴桌上泡起了茶。
　　“伴墨哥快坐。”我将刚沏好的茶给伴墨递了过去。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伴墨盘膝坐下，接过茶杯，轻啜着，眼睛四处打量完了空荡荡的房间，又回头问我。
　　“准备开茶楼，训练几个人。”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你这是沏的什么？”伴墨喝完杯中的水问我。
　　“百合花。”我笑着看他。
　　“也就你镇日搞些有的没的。”伴墨顿了一顿，也对我笑了开来。
　　“伴墨哥今日来是有好消息了吗？”我看着伴墨，算着日子，他应该是把人搞来了。
　　“人在公子庄子上，你要去看看吗？”伴墨问我。
　　“不用，你先按他的要求给他找地方垒个窑，等他开始烧制琉璃的时候我再过去看。”我心里终于轻轻舒了口气，顺利就好，但愿以后一直都如此顺利。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伴墨看了看我身后的小雨，小雪，还是问了出来。
　　“很好，和在铺子的时候差不多。”我笑笑对他说。
　　“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不用客气，去找我就好。”伴墨似乎还是不放心我，憋了半天又来了一句。
　　“我知道，谢谢伴墨哥，伴守，谷雨还小，也麻烦伴墨哥照看一二。”我给他续上水，想了想，将伴守兄弟托付给了他，毕竟他们是我带回来的。
　　“我知道，伴守很懂事，我尽量看着他们。”伴墨一年多不见，比之从前又褪去了些许走南闯北而生出的凌厉之气，现在看着越发沉稳了。
　　与伴墨叙了近一个时辰的旧，看着他的变化，我渐渐踏实了下来，只是他毕竟是外男，我也不好多留，叙话完毕还是将他送了回去。

　　旬假的时候去园子见了九公子，将事情的进展报告给了他，九公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近他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并不是每旬都来了，问了宋青山才知道，九公子也即将年满二十，大婚之后也要开始随堂听政了，现在他正在抓紧补课，至于要娶哪家的闺秀，就不是我能打听的了。

　　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快，就在秋风微凉的时候，伴墨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匠人烧制的第一个成品，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球。
　　我手中颠着坠手的玻璃球，看着里面黑色的杂质与细碎的气泡，嘴角却止不住的扬了起来，只要能做，那离做好也就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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