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你夜里为什么哭？”齐卫安的眼睛直直的看入了我的眼中，那细长的凤眼被初升的日光一照，散发着潋滟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做梦了。”我低下头，不敢让自己沉迷。
　　“梦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伤心？”齐卫安伸出右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无法再逃避。
　　“梦到了我爹，我娘。”我不愿想起梦境，如果逃避到这里都不能遗忘，我想那还不如回去看着我的宝宝长大，只是来，非我所愿，回，也非我能想。
　　“你还记得他们？”齐卫安的手离开了我的下巴，滑上了我头发，轻轻的抚摸，似乎是在安抚我。
　　“记得。”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自从跟随在齐卫安身边，我已经渐渐不再回忆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遗憾，却没想到又来到了海边，闻到咸湿的空气，勾出了我心中最深的隐秘，几十年的相忘，仍然是不能触碰的伤。
　　我被齐卫安揽入怀中轻轻拍抚，不知不觉中他已从少年长大成人了，即使哭透了他半面衣衫，我仍能清楚记得他是齐卫安。海边的风呜呜的低鸣着，配合着我的啜泣，日光渐渐白亮，浪花拍打着沙滩发出啪，啪，的声音，齐卫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环入怀中不停的抚摸着我的发，我的眼泪仿佛流不尽般一直一直不停的涌出。
　　等我抚平情绪回到村庄的时候已经几近晌午了，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仿佛我们从未离开。侍候齐卫安和宋长青用过午饭后我们也开始用餐，伴守似乎特别黏我，只要我不跟在齐卫安身边，他就会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我的身后，这个孩子特别机灵，我需要什么，往往不用说他就会给我递过来，所以对于他的黏人，并不令我厌烦。
　　“侍星哥哥，你为什么哭鼻子？”吃饭的时候伴守冷不丁小声问了我一句。
　　我的筷子顿住了，转头看向伴守，伴守的眼睛澄澈无暇的望着我，满是孩童的信任。
　　“你怎么知道我哭鼻子了？”我一边笑着问他，一边在猜测还有谁看到了。
　　“我早上跟着伴墨哥哥出门寻你和公子的时候看到了。”伴守看看另一桌吃饭的人，悄悄的凑到我的耳边说：“侍星哥哥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哭鼻子的，弟弟也不告诉。”说完又迅速坐回凳子继续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对着我笑，仿佛可以帮我隐瞒我的脆弱他很开心。
　　我对他回报着微笑，想着伴墨看到后会不会误会，转念又一想，误会就误会吧，不误会我又要担心别的了。
　　又休整了一夜之后我们开始向南出发，一路上天气渐渐开始变热，每天赶完路都觉得身上粘腻的厉害，春末已至，路上，田间，人已经越来越多，到处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风景美不胜收，看着一路行来的风景，我才开始感到游历原来并不只是受苦，一路的繁花与美丽早已经抵消了行路的劳累与颠簸。
　　再次踏入镇江府的小院，望着倚着围墙栽种的一簇簇修竹，墙角的葫芦藤，我有些呆滞。
　　“傻站着做什么？”伴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从他去海边寻到我和齐卫安以后，伴墨已经许久不曾主动和我说过话了。
　　“我想起以前我打扫花园子被人欺负遇到你的时候了。”我回头看着伴墨。
　　“你那时候还只有四五岁吧。”伴墨也想起了从前。
　　“我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帮我，伴墨哥，谢谢你，让我能平安长大。”我对伴墨是感激的，伴墨之于我，除了亲情，还有恩情，如果不是伴墨，我想我在长大的路上不会如此顺遂，能得到齐卫安的庇护，全是得益于伴墨。
　　“没有我，你也会平安长大的。”伴墨看着我的眼睛恢复了从前的温度，只是现在的伴墨和小时候的他已经是判若两人。
　　“伴墨哥，你小时候装小大人的样子好可爱，比伴守还好玩。”看着如今沉稳寡言已经融入骨子里的伴墨，我想起了总装小大人，还处处提点我的小伴墨。
　　伴墨低头看着我对他提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嘴角向上一扯，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正房门打开了的声音。
　　“从以前就见你俩儿总凑在一起嘀咕，这都嘀咕多少年了？怎么还没嘀咕够呀。”许久不见的侍月姐姐仿佛胖了一点点，一脸促狭的调侃着我们，她盘起了妇人头，以前总是紧绷着装成熟的小脸现在圆润了一些，笑眯眯的神情如果不是模样没有变，会让人感觉根本换了一个人。她身边的捣药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圆圆的小脸，仍旧长得老实干净。
　　“侍月姐，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侍月站在这里我有些惊喜。
　　“夫人知道公子要回来，怕人手不够用，特意把我调过来帮衬呢。”侍月现在张嘴先微笑，比起以前，那可真是亲切和蔼多了。
　　“捣药一直在这里看院子吗？”捣药的个子蹿的真快，已经快追上我了。
　　“是的，玉兔姐姐。”捣药还是乖的不得了。
　　“我现在不叫玉兔啦，我是侍星。”我坚决纠正我的名字，可别再叫啥玉兔了。
　　“我忘了告诉捣药你改名字了。”侍月姐在一边抿着嘴偷笑。
　　“侍月姐，你太坏了。捣药，侍月姐故意不告诉你呢。”我现在对侍月似乎并没有了以前的忌惮，也许是她的笑容让我太容易放松了。
　　“好，好，好，我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跟伴墨打了个招呼，迎着我进门了。
　　“侍月姐，侍云姐现在还好吗？”侍月与侍云都是嫁的镇江府里管事的儿子，成亲以后都回来镇江府了。
　　“挺好的，她现在双着身子不方便，不然就过来跟公子见礼了。”侍月看见我似乎很是高兴，问什么都是好，好，好。
　　“侍月姐姐有几个宝宝了？”侍云成亲比侍月晚都有孩子了，侍月不知道生了几个了。
　　“就两个皮小子”和侍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叙了叙旧，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齐卫安刚回来，半年没有见到母亲了，父亲更是两三年未见到了，晚饭自然是陪着父母吃了，我趁着他没回来，就自己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在外奔波了好几个月，终于落脚到了一个安稳熟悉的地方，积攒了几个月的疲劳现在一股脑的全都跑了出来。坐在温暖的浴桶里我渐渐睡了过去。
　　无边无际的雪海，白茫茫一片，我哆哆嗦嗦一直努力的往前走着，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我心中顿时有种毕了狗的感觉，老天是不是看我太不顺眼了？把我丢到一个不知道平行几次元的古代不算，现在是不是又把我丢到了北极了？想我死直接干掉我就好了，为啥要让我冻死呢？我心里一阵阵委屈，我决定不走了，冻死就冻死吧，谁也别想让我再多走一步路了，我正打算就这样闭眼冻死，缩成一团飘飘忽忽的时候，忽然脸上感觉被人抽了巴掌，人中似乎也疼的要死，好像被人掐了一样。我正要睁眼捉住掐我的人还手的时候却发现我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连眼皮也变得似乎重达千金，怎么睁也睁不开的样子。终于，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睁开眼皮的时候却发现齐卫安的小脸正凑在我的脸上，两个细长的凤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珠，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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