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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二十三,糖瓜粘。
厨房一大早忙起来,准备糖瓜红烛,男人们祭灶,女人们裹上头巾除尘。
大小管事拨拉算盘,清算一年的资产。
祠堂里酒水贡品不断,开始从这几天开始祭拜先祖,直到大年三十。
忙乎半晌,厨房里做出的饭也是今天特意要吃的糖糕,油饼,豆腐汤。
青竹园里只有毛小白一个婢女,实在太冷清,饭婆子把她叫到后罩院,让她来凑热闹。
包括饭婆子在内的十几个女人围成一圈,或者磕瓜子,或者赶针线活。有一嘴没一嘴的唠叨闲话。
最开始说起前院护院的王二狗娶了一房媳妇,后来又说到隔壁府里的小姨娘生了一个男孩,说着说着话就落到毛小白头上。
主管洗浆的婆子挑起眉梢,呷了一口茶润嗓子,“听说后罩院里厨房的毛丫头被调到青竹园,伺候相爷的友人。老婆子我在府里也算是能排得上资历的人,怎么从来没听说相爷有朋友?”
一同和她洗浆的年轻婆子说:“哎哟哟,你说话好大的口气!相爷有没有朋友,难不成还得向你报备?”
先头说话的婆子说:“我哪敢这么想!是你红口白牙污蔑我。”
紧接着有人说:“毛丫头不就在那边坐着?问问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毛小白素来知道,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多。她不想多生事端,嘴角一抿,视线下垂,摆出一副羞涩的小模样,“我被调到青竹园是上面的意思,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洗浆的婆子问她:“那位公子如何?听说你刚被派过去,刘管事身边的绿冠就拨给你当教书先生。读书识字,那可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做派。”
涉及到紧要的利益,十几个说闲话的婆子也都打起精神,目光炯炯的盯着毛小白,好似她若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就要把她吃了。
毛小白眼睛红了一圈,抽出手帕蹭在眼角边上,“公子嫌弃我笨手笨脚不通文墨,才对我有此安排。可惜我是个粗笨的,有绿冠姐姐那样天仙似的人物教我,却总是学不好。白白辜负了公子和绿冠姐姐的一番好意。”
饭婆子坐在一边纳鞋底儿,胸中的气都要提到嗓子眼儿。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青竹园里那位公子不是别人,就是相爷本人。要是有朝一日毛小白得了相爷青睐,一飞冲天,岂是这些闲话碎嘴的婆子们能议论的?
当即操着大嗓门喊,“毛丫头算是我干女儿,你们哪个看她不顺眼,就是看我不顺眼。
要是看我不顺眼,划下道来,老婆子我奉陪到底。”
厨房管着口粮,口粮就是生计。大家伙儿都是做苦力的,辛苦上一天半天,就盼着能吃碗热乎乎的饭填饱肚子。若是因为一两句闲话得罪了饭婆子,被饭婆子穿小鞋就得不偿失了。
提起话头的洗浆婆子讪讪笑道:“谁不知道你饭婆子宅心仁厚,把手下的姑娘当自个儿的亲生闺女看,咱娘们哪个敢欺负她?这不就是随口唠叨吗?对了,听说你全身闺女生了个大胖小子……”
话题转走了。一群女人仍旧说的兴高采烈。
毛小白乐的被忽视,缩着脑袋,手指在桌面上点点画画,复习她这段时间学过的字。
到了做活计的时辰,屋里的女人们哗啦啦的散了。
饭婆子亲自把毛小白送出后罩院,拉着她的手亲切问道:“毛丫头,你托那位公子的福,得了读书写字的机会,可有想过怎么谢他?”
王小白说:“白公子身份贵重,即便我花了大把银子置办谢礼,他也看不上。若是我做点小物件送他以示感谢,又容易多生是非。思来想去,我总觉得把公子交代的差事办好,便是对他最大的感谢。”
饭婆子笑了,“你这惫懒的丫头,分明是偷懒不想准备,还找出这么多借口。”
毛小白嘟着嘴巴问她,“那我该如何是好?”
饭婆子摸摸她肥润的双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毛丫头,你和婆婆仔细说说,你觉得白公子怎样?”
毛小白的两只手搅在一起,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句话没有说。
饭婆子试探的问她,“害羞了?”
毛小白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长长的叹息,“我第一次在崇云寺见到白公子的时候,感觉他的长相很舒服。又误以为他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回到府里,您跟我说,漂亮的男人信不得,我初始不愿意相信,后来发现真的是金玉良言。”
“白公子是相爷的友人,仪态隽永,才华横溢,他若是放出话,皇城里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抢着要嫁他为正妻。而我只是刚拜堂就死了男人的寡妇。我与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有什么想法也是枉然。何苦白费那力气,徒增麻烦?”
饭婆子听着点头,“你倒是看的明白。”
转而又问她,“毛丫头,假如老婆子我那天没有告诫你漂亮的男人信不得,你和那位白公子?”
毛小白翘起嘴角笑了,“在不知道白公子的真实身份前,我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做了一些傻事……”
误会他身份上不得台面,以为他手头拮据,还把她的花生酥和铜钱给他……
不知道他是因为好玩而逗弄她,还是良好的教养使然,他从没提过这些事,也不和她计较。
“但我终归会知道白公子的身份,也总会断了自己的妄想。您的提醒,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饭婆子心里嘀咕着:看来毛丫头并不贪恋荣华富贵,想要找男人也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宁可当穷人家的妻子,也不会上赶着去做豪门大户的小妾。
接着又听毛小白说:“我现在只是一块孤零零的浮萍,每天每刻只能随波逐流。要是找不到可以依靠终生的男人,就得靠自己。而男人的情谊很容易变,与其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之上,还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这些天看了一个话本子。里面的女子嫁了三回人,当了三回寡妇,受了不知多少冷眼,挨了数不尽的唾沫星子,但却赚了一份不菲的家私,顶立起门户,招了一个相公,生了一儿一女。”
“范婆婆,我从小命苦,幸好老天开眼,得白公子垂怜,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我只想认识更多字,挣更多钱。旁的事情毋再多说。”
脑海里突然闪过长生巷那个屋子:透明漂亮的玻璃,进水出水很方便的浴桶……
虽然她忌惮又戒备拉皮条的柳如是,但柳如是确实有几分本事。若是有机会从她身上学几点生意经,绝对够她享用半生。
但柳如是对她居心不轨,她贸然和柳如是联系,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得想个妥当的计谋才行。
而饭婆子试探毛小白的这番话,很快就传到裴璎耳中。
彼时裴璎刚沐浴更衣完,任由王实用粗厚的浴巾帮他擦头发,水滴打湿他领口柔软的布料,精致的五官也被水汽熏的更柔软。
王实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硬着头皮琢磨他的心思,“主子,依小人看,毛丫头位卑言轻,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但这傲气骨气总会在现实面前磨平了。”
裴璎眼角挑起,凛冽的眸光流泻而出。
王实涎着脸嘿嘿笑着。
裴璎问他,“一个从小挨饿挨打,饱受磨难的人,身上还有什么傲气骨气?”
王实一脸恍然,心悦诚服的感慨,“主子说的极是。”
裴璎收回目光,“那丫头可是在自卑?因为没有底气?”
王实弓着腰说:“咱们相府里的一条狗,都比外面那些下等人有分量,毛丫头这自卑来的……没有道理。”
裴璎缓和了脸色,随意摆了摆手,示意王实退下。
王实收拾了浴巾,不经意听到裴璎自顾自的嘟囔,“没想到丫头还是个有主见的小财迷。”
老话说的好:二十四,把家扫;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府院里大小门上贴了秦琼和尉迟敬德的门神画,门边换上崭新的对联和桃符,大门大厅正堂等处也挂上了朱红色的大高照灯,屋子里贴上年画福字,窗户上贴上窗花……
青竹园里——
毛小白懒得应付碎嘴婆子们,就留在院里哪也没有去。此时,她一个人前前后后上下左右张罗着,布置出了正堂屋和书房,累得蹲在地上大喘气。
身后有人笑道:“你这个蠢丫头,这么多活儿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得完?不晓得叫哥哥过来帮你!”
毛小白惊得从地上跳起来,就见王实穿着崭新的黛色短打,外面套了一件棉袄,健步如飞的朝自己走来。
更远处,裴璎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抱着汤婆子站在一杆竹边,挺胸昂首的姿态就像高傲的鹤。
王实看看毛小白,再扭头看看明明很在意却故意不往这边看的裴璎,忍笑说道:“小白公子在年前赶完手头的事,身体乏累,还不快去伺候着。”
“哦哦。”毛小白愣愣的点头,随手拍拍身上的灰土,快步走到庭院里。一时间竟没有想起王潇曾经说的“只管做好书房的活儿,无需你近身伺候”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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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年俗资料来源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