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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只娃娃
第七只娃娃
“首先我们第一个要制作的是泰迪熊，所需布料为水晶短毛绒，一般宽幅固定都在一米半左右，买个半米的布也够用了，可以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去选购布料搭配……”
台上的老师继续讲着准备事宜，苏语盼坐在三年五班的教室内，同桌仍是尹谅──实在是教室内空位只剩他旁边的位置，否则苏语盼也不想再与他同坐。
被尹谅喊了那一嗓子，苏语盼被社团老师叫了进来，就指了尹谅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听课。
她板着脸，在带来的白纸上书写老师所交代的事项，哪怕她不是这社团的学生，可这本就是她的兴趣相关，有机会能听课，她自是再珍惜不过。
只是心中仍憋着一股气，导致她那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更吓人些。
“怎么？生气了？”
尹谅用笔盖戳了戳她的手臂，女孩子的手又白又细，笔盖顶到肌肤时还能感觉到反弹的弹力，跟布丁似的，又软又嫩。
苏语盼将自己的手往外缩了缩，这回她坐在靠外边的位置，整个身子往外悬空了四分之一，宁可坐得不舒服，也想更远离他一些。
尹谅抬眉，不死心再问：“真生气了？”
这次也不拿笔盖戳了，直接整个身子靠过来，苏语盼方才往外挪的那点距离，顷刻间又被他缩得只剩负数。
“那边的同学，不要打情骂俏！”
苏语盼一听老师这话，差点吐血。
老师手捏着粉笔，往他们这处点了点，尹谅的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回道：“老师，我们没有打情骂俏，是我单方面打扰人家，人家不理我呢。”
“……那你还贴过去？”尹谅的无赖程度连老师也无语了片刻，苏语盼甚至还能听见后头的同学闷声在笑，令她微赧。
只要跟尹谅这人在一块儿，就是视线的聚焦点，她根本别想安生。
被老师这么训了，尹谅耸了耸肩，摆正歪斜的身子，总算不再打扰苏语盼。
不管是一般课程还是社团课，苏语盼都同样以待，笔记做得很认真，让台上的老师都差点以为他这门课也将成为高考科目之一，讲解得更加卖力。
“下节课我带一些以前学生做的成品过来，这学期除了缝制泰迪熊展出以外，后半社课时间我们会转移到家政教室，实际操作缝纫机，要制作的是什么样的作品，由你们自己决定。”
语毕，钟声响起，老师喊了几个同学帮忙去取作品，让其他同学稍作休息。
苏语盼终于撑到下课时间，她扭头，对一脸意外的尹谅说：“你，跟我过来一趟。”
还以为苏语盼不想理他的尹谅挑了挑眉。
向来都是他喊她过来的，今日竟是风水轮流转？
他很干脆地起身，跟在她后头走出教室，两人来到这栋楼后方的桃花心木林里──传说中的校园告白圣地，只是最近因为训导主任总守着这儿，看到疑似要告白的同学就冲上前，掐断他们早恋的火苗。
被逮到的学生总要被训导主任苦口婆心地一顿念，诸如：“你们现在谈恋爱，为时太早，好好认真奋发向上，瞧瞧，你上回考试考了班上第几名？身为学生就该一心在课业上，情情爱爱什么的，太早碰未必是好事，要听老师的话啊！”
也因此，学生们都不太爱往这处来，万一被主任误解成有早恋的迹象，那碎念的功夫可不是谁都顶得住的。
学生们不再往这处来后，连训导主任都不再蹲点，这处树林除了打扫时间，基本也就成了冷清的地方，连经过的人都少。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这地方的传说的，苏语盼觉得这儿离三年级的教室近，等等跟尹谅谈完事再回去也来得及下一堂社课，既然布艺社老师不点名，教室里也多了个空位，无处可去的苏语盼也只能这么待着。
而尹谅则是不关心这些，偶尔从三年级的学长口中听到几句，也没将这处树林往那告白圣地的方向上想。
两人踩在落叶上，“喀吱”、“喀吱”，踩裂树叶的声音很是清脆，苏语盼看都没人之后，才转过身，拧眉看着尹谅。
“你这人怎么这样？”
尹谅眨眨眼，难得看见苏语盼有扑克脸以外的表情，觉得很是新鲜。
苏语盼没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上回去医院的事也就算了，毕竟我有错在先，不该偷听，可这回呢？因为你喊的那嗓子，让老师以为我也是布艺社的社团成员了，这该怎么办？”
面对她的一大串话，尹谅只用了轻飘飘的一句来回问她：“你不是本来就想加入布艺社吗？”
苏语盼抿唇，深吸了口气才开口。
“我是想加入没错，可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加入啊！”
这不但打乱了她的计划，更重要的是，万一被发现自己在布艺社里，那她能怎么解释？
尹谅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身子靠在一旁的树上，问她：“有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方式，终归是布艺社的一员不是？”
苏语盼瞪着他，没有说话。
“班长，你也用不着那么拘泥于什么方式，反正都是正当的手段，只是非常规了一点，一样达成自己的愿望，这有什么不好的？”
苏语盼还想开口，尹谅却打断了她，继续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你用的发卡一样，笔直得不行，连转弯一下都不肯的那种……还是说，你在怕什么？”
苏语盼：“……我才没有。”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发卡来比喻人。
可尹谅还没说完。
“可越跟你熟悉，我就发现，你的笔直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藏在头发下的下半段，却是波浪的形状，因为掩盖得太好，导致大家看的都只有表面。”
尹谅突然俯下身子，保持着能跟苏语盼的视线平行的高度，问她：“你明明不是这种性格，却将自己伪装成那副模样，不累吗？”
看着死板生硬的表情，是因为太过紧张没法放松、上台讲话的声音严肃，也是硬撑着自己将话说完，听着就凶。
从她念课文时紧捏着的手，还有线条僵硬的脸蛋，尹谅不难注意到这点，也就猜想到了，大家眼里高冷难以接近的班长，其实只是太过害羞这个事实。
苏语盼不自觉地往后踏了一步。
尹谅的那声“不累吗？”就好似在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洒盐一般，苏语盼觉得自己心口上一直被刻意忽略的伤瞬间又疼了起来。
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渴望被尹谅摊开来，放在阳光下讲，苏语盼感觉自己像身上穿的衣服都被扒光似的，被扔到空旷一片的地方，连个遮蔽物也没有。
而发现这点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尹谅。
苏语盼鼻子一酸，隐忍许久的情绪一次爆发，一串又一串的泪珠自她眼里滚落。
她红着眼，哽咽着问他：“你以为我愿意吗？”
从小到大，苏语盼都是活在别人的期望下。
打从一出生开始，名字里带着的这个“盼”字，便乘载了她母亲对她的所有期望。
母亲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也一直没敢忤逆她，她说东她便往东，让她往西也绝不偏了方向，就像个提线木偶，只供母亲一人操控。
尹谅明显没料想到苏语盼竟哭了起来，抓了抓头，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我可不是有意要让你哭的啊。”
苏语盼也不想哭，可是眼泪一直不听使唤，越抹越多，最后她干脆蹲下身来，紧闭着唇，背向他。
尹谅：“……”
他抓抓头，手足无措，最后叹息一声，也跟着蹲下，一脸为难。
“你想啊，这样不就看着是我欺负你吗？我知道我刚刚讲的话可能过了点，你哭过发泄完了也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苏语盼红着眼，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瞪着他。
“话都说出口了才叫人别放在心上，你这话怎么说的？”
话音哽咽，明明是斥责的言语，却说得楚楚可怜，尹谅脑袋上的头发都给抓乱了，愣是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尹谅一脸苦恼的样子实在罕见，苏语盼的哭声因此都止了些，忍不住“噗哧”一声，将脸埋进双膝中，没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尹谅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苏语盼红着眼，顶着湿润的眼眶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好，我的错，对不起，是我讲话太难听，别哭了成吗？”
看苏语盼眼眶中要掉不掉的泪珠，尹谅高举双手投降。
苏语盼又哭又笑，忙着擦眼泪，手上都沾满泪水。
“那你们得学着当不早恋的好学生成吗？”
突然一道声音自他们后头响起，两人一愣，双双回头，看见学务主任负手站在他们身后，一脸微笑，也不知听了多久。
尹谅见了他后，再联想起这个树林，终于想起这是何处。
“……主任好，那个……我们不是什么不正当关系。”
苏语盼虽然一头雾水，可也跟着点了点头。
训导主任显然不信邪，他问：“哦？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笑咪咪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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