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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瑞尔的日记
大陆历10年6月25日。
我企图在家里多呆几天,可建筑物大多被破坏。加上亲人朋友们虽然已经被安葬,但我只要看到能勾起我回忆的东西,便会觉得万分悲伤。
如此一来,经过长时间的挣扎,我决定离开这里。
我仍记得父亲在那雕像下对我说的话,罗伊家的誓言,童年的生活,我的归属……
那时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父亲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的一般。
我看着这里的一切,它们都已经消失了,变成了风中的残垣断壁。
镇上的房屋、坍塌损毁,曾经那动辄全镇人力财力,历经多少代人的努力才建成的雕像和教堂也变得残缺不全。
我总觉得,罗伊家所坚信的梦想也随着大火和杀戮消失了。
说到底,也是为了逃避吧,我不愿继续在这里感受悲伤和绝望。
总之,我和阿斯雅一起,向着我从未去过的,山脉的尽头出发了。
*
希瑞尔从未见过如此大片的草地,远处的森林中葱茏。太陽洒满大地,将一切变得温暖,风吹得很是和煦。
他曾有和伙伴离开小镇,到不远处的山头上瞭望过,那时候看到的,应该就是这片草地吧。
当时,他的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梦想,对山的那头的渴望。如今,他成功翻越了山脉,剩下的确实悲伤和愤恨。
一旁的阿斯雅脚步轻快,她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景象。
她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安静地感受着,周身散发出一种温柔的光芒,仿佛要与周围的一切合而为一一般。
可是,希瑞尔却无法与她共鸣,他无法深呼吸,若长久的吸气,心底便会传来撕扯一般的疼痛。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难以畅快地感受周围的一切。
希瑞尔的周围,仿佛有一圈屏障,将他与一切美好的、祥和的事物隔绝了开来。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谴责他抛下一切离开过去的决定。
希瑞尔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那一个个草草立起的墓碑,和其中残缺不全的尸体,都像是有了重量般,压在不断远去的他的身上。
又仿佛把家乡的、罗伊家族所守护的整个教堂都放到了他的肩上一般。
这一切,让希瑞尔无法潇洒地做出决定,更无法轻松地一走了之,浪迹天涯。
“阿斯雅……”他问,“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阿斯雅回过头来,认真地思考:“嗯……感觉……哪里都可以。”她顿了顿,“我觉得,我会很喜欢人类的城市,我想看看人类。”
希瑞尔瞧着她,精致白皙的面庞,阳光将她的眼睛照成了暖洋洋的金粉色,每一寸肌肤和轮廓都如同雕刻一般。
他早已经觉察,阿斯雅根本不是人类。从她用于救活他的强大秘术,和那不谙世事、成谜的身世来看,她应该是精灵一类的种族。
阿斯雅究竟是为何到了这里,又究竟要到哪里去?
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
精灵族的无忧无虑,纯真善良的传言,果然不假。太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与自然对话的能力,赋予了他们无忧无虑的权利。
只是……他们会不会有一刻感到迷茫呢……
大陆历12年1月1日。
今天是魔族驱逐战胜利的纪念日。
窗外热闹非凡,欢声笑语。我却越发觉得悲伤。
2年过去了,我拼命练习,却丝毫没有长进,只觉得肩上的执念越发沉重。
我想回去看看,却无法迈出那一步,我想要迎接新的生活,但曾经的仇恨却如同泥潭一样紧紧拖拽着我。
自从魔族离开大陆,已经过了12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了魔神王的引领的魔族们逐渐销声匿迹。
在这2年间,我也有听说过魔族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我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间的匕首,只觉得它柄部绑带粗糙坚硬,鞘中匕刃坚韧如铁。
可我的心却从不如此。
我赶到据说有魔族出现的地方,见到的不是手握利刃的猎者,就是魔族的尸体。
我有些惋惜,却无法否认心中的庆幸。
2年前的死亡如同梦魇,无法复仇的罪过是我的桎梏,或许我将永远活在这样的夹缝中,奄奄一息……
“希瑞尔。”门外传来阿斯雅的声音。
希瑞尔放下手中的笔,将日记本合上,走过去开门。
门外,阿斯雅一席简单的连衣裙,头发辫起,却仍无法掩盖其未变的美丽面容。
希瑞尔侧身让她进来,又探出头去谨慎地看了看走廊,才将门关上。
阿斯雅走到房里,微微朝希瑞尔笑着:“我知道你不想出去。”她声音轻柔,充满令人安定的力量,“我出去逛了逛,给你带了礼物。”
希瑞尔的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甚至还隐隐透出些期待。刚刚那窒息不再如此压迫,希瑞尔身处的空隙多了些余地。
“这个。”阿斯雅将手从背后拿出来,上面躺着一个菱形的宝石。
颜色是透明的,也不如一般宝石那样靓丽璀璨,反而温润如同玉石。边角也并不锋利,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是一块温柔的宝石。
“这是……”希瑞尔觉得它价格不菲,心里微微一动。
就见阿斯雅端详着手中的宝石,面上露出些回忆的色彩。
她面上经常会有这样的表情,回忆的,带着些迷茫和悲伤的。
但那样的表情非常短暂,一闪而过后,阿斯雅又变成了那温柔亲切的样子:“这是治愈系的宝石,我工作没有赚太多的钱,攒了很久买来的。”她解释道,“这可以镶嵌在武器上。”
一般来说,为了让武器更具有攻击性,特别是希瑞尔这样的匕首,一般都会镶嵌更具有攻击性和辅助效果的宝石。
可是这一块,确实最难以发挥作用的治愈系宝石。
希瑞尔心中开心,却也有很多疑惑。
阿斯雅明白他的疑惑,真诚地看着希瑞尔,眼中流露出信任:“你总是为了守护而战斗,从很久以前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便是为了守护一个女孩而死。”
“你的武器虽然锋利,却永远是向外拿着,对着那些邪恶之人。而内里,是守护的力量。你的仇恨与愧疚,从不来自于没有将魔族斩尽杀绝的遗憾和替乡人们报仇的愤怒,而是没能守护、没能履行职责的歉意。”
希瑞尔怔怔看着她。她什么都知道。
“我可以让你忘记。”阿斯雅道,目光中是精灵族特有的悲悯和怜惜。
*
大陆历12年2月4日。
精灵族的生命很长,如同万年古树,甚至可以与一片土地共生。
他们从不认为有死亡,而是回归自然,化为草木万物。
在每个精灵族漫长的一生中,或许都会有悲伤、绝望的时刻吧。
于是,他们学会了遗忘。将那悲伤与绝望割舍出去,以保留纯净、美好与和平。
从那天起,我便一直在思考。
我想到阿斯雅那时不时流露出的迷茫悲伤。她似乎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根本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已经忘记了。
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有一些羡慕她,她纯真善良,心中几乎没有仇恨的情感。过去似乎从没有对她造成过影响,能够恣意地活着,仿佛拥有了新的人生一般。
我……难道也能拥有新的人生吗?
大陆历54年,1月1日。
今天是魔族驱逐战胜利的第54年,街道上一片人山人海的景象。
远处烟花绽开在夜空中,近前小贩的售卖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周围的人很多,其中很多人身上都带着木制的武器,面上带着面具,打扮成了与魔族战斗的猎者的模样。
虽说魔族已经被驱逐,却仍然有些许留在了大陆上。
没有魔神王的指挥,他们是一盘散沙,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嗜血如命,甚至还有一部分试图召唤更高级别的魔族来到大陆以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
猎者的工作,便是将他们驱逐,并且斩断任何会让魔族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人们痛恨魔族,崇拜猎者,理所应当地,便将驱逐战胜利的节日当成了歌颂猎者的日子。
我身处其中,有种莫名的隔离之感,却仍然能够感受得到那欢腾热闹的气氛。
我挎着父母留给我的匕首,与身旁的阿斯雅一起饶有兴趣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我与我的姐姐——阿斯雅·罗伊,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而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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