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作者:酉时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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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储秀宫的悲凉此刻已经吹遍了紫禁城,承瑞虽是庶出但毕竟是长子,死后该有的内务府都依制准备了。
      讷敏一身素白,放佛丢了魂一般,此刻在屋内吊唁的人脸上皆是悲伤,但只要细看便能分辨出各人的真心与假意。文媛看着案上那个牌位,长子,承瑞,人们似乎都忘了,曾经有过机会是该由她来诞下长子的,她那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世上,就被他的父亲杀死了。呵,多么可笑,同一个男人,对待自己的亲身骨肉竟会有如此差别,一切只因母亲身上背负的姓氏是否威胁到了皇权。看着毓萱那张同样失神的脸,文媛在想倘若有一天她失了孩子,那个男人会有何种反应?
      元之挂着两道泪痕,拉着讷敏的手说道:“姐姐切莫太过伤心,要是因此坏了身子那才真叫人担心。”听听,多么的姐妹情深,但众人都知道元之平日可是与这储秀宫不亲近的,讷敏抽回手,“多谢妹妹了,孩子年岁小身子弱,这是承瑞没福气,我就是前车之鉴,妹妹可要好好照顾承庆,别也什么时候生了治不了的病。”
      “这是自然。”元之尴尬一笑,收回半空的手,“我那儿还炖着汤呢,改日再来看你。”
      一回身,与刚进屋的依娜撞了个正着,依娜挡了挡裙子,“怎么是怕晦气还是怕大阿哥缠上你,走路都不带眼呀?”
      “你……”后半句话还未出口,绿蕊就拉了拉她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快走,那边皇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来这是送承瑞最后一程的,要聒噪就去外面的长街上去,本宫不愿你们脏了储秀宫!”
      依娜福身,“娘娘息怒,嫔妾只是替大阿哥委屈。”接过锦素递过来的香,又继续道:“当真是不值,不过这宫里也不缺冤魂,多一个与少一个又有何分别?”
      内务府将棺椁运走,送走了所有来吊唁的人,已是黄昏时分了。
      “娘娘先请回吧,这几日为嫔妾劳心劳力的,嫔妾铭记于心。”
      毓萱拉着她的手,“讷敏,承瑞好歹叫我一声皇额娘,你先养足了精神,过几日咱们从长计议。”
      慈宁宫里一如既往的焚着檀香,一月未见,毓萱没想到请安问礼后孝庄第一句话是,“丫头,你瘦了,伤好了吗?”
      “皇玛嬤……”
      “孩子是这宫里最鲜明的一道光,没了,连我这老太婆都觉得周遭暗淡了不少。”
      “您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伤心。”
      孝庄放下手里的佛珠,看着她道:“这里会安慰我,你自己呢?丫头啊,你虽是皇额娘,但要清楚那些孩子终究与你没有血缘之亲,回来三天了,就待储秀宫了,自己的承祜都能忍着不见。”
      “臣妾……”
      “懂得自抑,但也别太过了,太过压抑自己不也很辛苦吗?”毓萱对待承瑞丧事的态度让孝庄在放心之余也产生了担心,这孩子有皇后之能,但也太过考虑他人了。
      “只要是皇上的孩子臣妾都会去疼爱,因为这是臣妾的责任。”
      “你呀,那自己和皇帝的孩子呢?”孝庄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苏麻把承祜带出来,“看看吧,哀家可是没亏待他,你这当娘的看看有没有长肉啊。”
      毓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单是这慈宁宫的福气就能把他养胖了。”
      “和皇帝出去一月,小嘴越来越甜了。”
      接过承祜,小小的身子瞬间将这几日堆积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承祜黑黑的瞳仁盯着自己的娘亲,似是在搜索记忆,这个长得好看的人似乎是自己的娘……
      “承祜。”孝庄叫他,如今的承祜和孝庄很亲,一叫便回头看着她,“之前怎么教你的?快,叫额——娘——”
      承祜偏着小脑袋,看着她,想了想,这才对着毓萱奶声奶气地叫道:“额…娘。”
      孝庄乐了,“好孩子,再叫一声。”
      “额…娘”
      “承祜!”毓萱用脸颊蹭了蹭儿子,出去这么久没想到儿子都会开口叫人了。
      “告诉哀家心里什么感觉。”
      “心里满满的,有这声额娘觉得此生够了。”
      看着承祜孝庄想到了福临,他的第一次叫自己时,自己不也和眼前这个丫头一样吗,“皇额娘与额娘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有着天壤之别,今后宫里的孩子都会叫你皇额娘,却只有你自己的孩子会叫你额娘,萱儿呀,你是负有皇后的使命,但你这辈子最该上心的只有两个人——承祜和皇帝,于你而言,他们是让你生命得以完整的存在。”
      “皇玛嬤放心,臣妾记住了。”
      “做皇后是个很矛盾的事情,你的一言一行不能失了偏颇,分寸要掌握好,但要永远记住最该上心的应是自己的孩子,旁人的,点到为止就好。”
      不似从前那般严厉,而是语重心长地教导自己,如同亲玛嬤一般,入宫到现在自己终于被太皇太后认可了吧。毓萱不知道的是,孝庄其实一开始就很满意她,只是玉不琢不成器,承祜这孩子很聪明,孝庄相信经自己孙儿和这个丫头的培养,假以时日会是很好的接班人。
      “行了,带着你的心肝宝贝回去吧。”
      “承祜,咱们给乌库玛嬤归跪安。”毓萱抱着儿子行了礼,走到门口时,孝庄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后,凡事点到为止。”
      “皇后能明白您的苦心吗?”苏麻有些担心,毕竟皇后的心还是纯净的,看看那憔悴的脸就知道没少为大阿哥的事伤神。
      “这丫头的心包容了一切与皇帝有关的人和事,她太想做一个好皇后了,哀家就怕她因为这样疏忽了自己的孩子,承瑞的死只能是因病,这时候不能再给皇帝的朝局添乱了。”
      “是啊。”苏麻轻叹,“遏必隆大人的事马上就要见光了,若是再扯上了纳喇氏……”
      “后宫安前朝才能安,希望经此皇后又能长大一些。”说完,孝庄又转起了手中的佛珠,承瑞,好孩子,来世再投人家莫要再选天家了。
      就承祜究竟是先开口叫的爹还是娘的问题,坤宁宫都炸了锅了,承祜在床上爬着,看着眼前的两人争执,一旁的宫人均是想笑不敢笑的憋着,“回了宫是我先去看的儿子,他可是叫我了。”
      “你等等,咱们说的是他先学会叫谁的问题!”
      玄烨看着她急的呀,不行,这关乎到尊严面子,儿子定是先叫的自己。
      “今天他可是叫了我两声呢。”
      “那有什么,他昨儿还亲我了呢。”
      宫人汗颜,没想到皇上和娘娘如此幼稚。
      “二位主子。”在桌旁忙着布菜的水云听不下去了,终于鼓起勇气来说道:“奴婢在慈宁宫与苏麻姑姑一同照顾小阿哥,老祖宗先教的是额娘,老祖宗说希望小阿哥以后长大了能体会母亲生养的辛苦。”说到这儿水云就闭嘴了,因为万岁爷看过来了。
      “好了,水落石出了。”
      某人这下没话了,看着床上的小的,桌前的大的,可以预计以后可有的受了,不行,将来要是还有孩子定要让他先叫自己,嗯,等凌宇的药来了,再生一个吧。
      承瑞的丧事基本告一段落,宫人们陆续把一切丧仪用品撤去,紫禁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坤宁宫里毓萱服侍着玄烨更衣,看她弯腰给自己整理腰间的挂饰,随口问道:“今日做什么?”
      “给两宫问过安后去储秀宫。”
      玄烨看着她耳边轻轻晃动的耳坠,那象征着她身份的三颗东珠,圆润饱满,“萱儿。”
      毓萱恰好整理完,起身,与他四目相对,“怎么了?”
      “承瑞……”玄烨思忖着怎么开口。
      毓萱温婉一笑,“点到为止。你想要说的皇玛嬤交代过了,你放心,后宫和前朝的轻重我懂,我今日去只是为了一个母亲。”
      “萱儿,谢谢。”
      “你我夫妻,我的任务便是让这后宫安稳,所以请放心。”自己不是刚入宫的毓萱了,皇权为先,做他的女人,要能受住任何委屈,只是不知讷敏能否明白。
      送走玄烨,给两宫请过安后,并没有直接去储秀宫,而是在半道上停了下来,荷花,开得正盛。那一年,为了救讷敏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就是在这儿落水的,而现在……承瑞的死,皇玛嬤一定派人查过了,那番话,为了他,真的就要点到为止甚至视而不见吗?这几年的宫中生活教会自己,这世道不是只有白与黑,很多时候都是处在白与黑的中间。几只麻雀飞来,停在了湖边,在地上一啄一啄的,随后又飞起来消失在眼前,毓萱也好想有一双翅膀,飞出这里,做一个能遵从本心的人。可是,毓萱哑然失笑,自己的爱人,孩子都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呢?只能寄望来世,能简单地活一回。
      “你家主子好些了吗?”
      “回娘娘,整日的看着孩子的衣裳发呆,眼睛日日都是肿的。”
      毓萱一进门便看见讷敏靠在床边,“带着你家主子出去走走,成天闷在屋里也不是事。”
      讷敏听见声音,抬手胡乱抹了抹脸,“外头日头那么大,您还过来。”
      “还知道日头大,都多少天没出去了。”接过她手中的小衣服,这是承瑞常穿的一件,“你们都去门外守着,我有事和讷敏说。”
      看着门关上了,毓萱才又开口:“知道我从哪里过来吗?”
      “这个点娘娘应当是从慈宁宫过来的。”
      “是啊,从慈宁宫过来经过了荷花池,讷敏我和承瑞的缘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孩子福薄,没能和您见上最后一面,他一直念叨着桂花糕,皇额娘的桂花糕。”
      毓萱心中像是被一块压着一般,接下来这番话若说出来很有可能就是覆水难收。
      讷敏见她脸色变了不少,以为她是难过,“娘娘劝我,自己也要看开些,承瑞来到这世上得您一番照拂也算是圆满了。”微微坐直,继续道:“孙太医给您回话了吗,那碗筷中是否残留着不洁之物?”
      “讷敏,碗筷之中并没有任何不洁之物。”孙瑜是自己的太医,讷敏是抱着十分的信任来询问的,“那药渣呢?承瑞在喝了药之后,病情才加速恶化的。”
      “太医院来回过话,我也查了脉案,开方子的许端廉可是从顺治朝就留下来的老太医了。”
      “娘娘的意思是承瑞就是因病而死,而这病还是自己染上的?”
      毓萱安抚着她,“你听我说,你应当知道咱们这些女人是和自己的家族连在一起的,而咱们的命是维系在皇上的身上,后宫安,前朝才能平顺。”
      “讷敏没有娘娘的大智慧,只知道要为孩子讨回公道,是不是皇上,皇上不让您查?”
      毓萱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承瑞是皇上的长子……”
      讷敏的手攥地死死的,“娘娘,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讷敏……”毓萱终究是没办法违了自己的本心,“蜂蜜与笋菜是不能同食的,特别是刚采摘的蜂蜜。”
      蜂蜜……
      “娘娘,嫔妾知道了,您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储秀宫如今晦气得很,您还是回去吧。”
      “你……”
      毓萱见她别过脸去,只能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讷敏的声音轻轻传来,“娘娘,谢谢您当年救了我。”
      毓萱张了张嘴,终究是把话咽回去了,自己骗她了,药渣是有问题的,食物相克引起了孩子腹泻,而药渣里一味关键的香附被人换成了杜仲,加重了承瑞的腹泻。
      一碗药从太医开方子到熬成,中间经了好几道手,如今要倒回去查不是件易事,然而巴喀却报给毓萱一件事——皇驾回京两日前,纳喇氏宫中一个小太监犯错被赶出了宫,刚出宫门就死了,这个小太监在指给纳喇氏前曾是御药房的熬药小太监……可这些毓萱却是不能说的,因为今日朝堂上会发生两件事,遏必隆请辞,明珠委以重任。
      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讷敏淡淡开口:“心儿,沐浴,更衣,我饿了。”承瑞走了,偌大的皇宫又只剩自己了,孩子,现在的额娘不能立即为你讨回公道,但总会有一天那个女人将会跪在我面前豁出命地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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