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第六十六章
　　“公子好眼光，这只玉钗触手便可生温，是难得的上品。”玉器店里，老板用尽全力夸耀着自己的商品，毕竟来客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来，戴上试试。”白玦眼底一片温柔，顷刻间，那支玉钗便出现在了香寒的发间。
　　女子嘴角浮笑，此刻的自己不正是被岁月温柔以待了吗？
　　“哎呀呀，小的眼拙，只有夫人倾国倾城的容貌能配得起这玉簪。”老板的嘴仿佛抹了蜜，一个劲儿的讨好。
　　“你误会了…….”香寒本想解释，但见白玦似是不在意，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再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并买回去吧。”
　　“不给姐姐挑点什么吗？”香寒不得不承认白玦挑东西的眼光极佳，无论是绫罗绸缎，还是金银玉器，他看上的都是上品，这样的男子怎么不令人心动，纵使背负着爹爹的交待，自己真的已经动心了。
　　“今日是带你出来，喜欢什么就去拿吧。”
　　“那两个花瓶怎么样，买回去放到书房里，话说回来，我还没去过书房呢。”香寒有些撒娇地说到。
　　“去那儿做什么？”
　　“你那么通文墨，自然是想看看你都读些什么书了。”香寒高兴，头上的玉钗随着她轻轻摇动。
　　“那就依你，老板，将那两个花瓶也包起来。”
　　老板乐开了花，“夫人真是好福气。”
　　白玦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嘴角的笑意有些冷了下去，从第一天晚上开始她就想尽各种方法要去书房，毓萱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柳府的事她都一一带了过去，并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知道的便是她的表哥是账房管事的，但真账放在了哪儿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出了玉器店，柳府的管家迎了过来，“白公子，老爷请你回府坐坐。”
　　白玦应下，又对着香寒交待道：“先回去吧，告诉他们不用等我了。”
　　“早点回来。”
　　“去吧。”白玦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们走了才上了管家带来的轿子。
　　回到‘忘尘’，吃过午饭，香寒和婢女回到了后院。
　　“小姐，你快进去，我在这儿给你守着。”秋儿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香寒走进书房，便开始在桌上和架子上翻来翻去，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也不知道爷赶得回来吗？还有夫人刚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去给小少爷买东西去了。”荣宝和孙瑜从前屋走过来。
　　秋儿心道不妙，“小姐，快出来。”
　　香寒慌乱地把东西归置着，听着荣宝和孙瑜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果不其然，一开门便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两人满脸的不安全部落入荣宝眼中，荣宝似是没看见，打趣道：“这才过门几天，柳小姐就忙着来打扫书房，把我们下人的活都干了。”
　　“早晨买了两个花瓶，我来看看放在哪儿比较好。”
　　荣宝从缝隙处看过去，似是看见书桌上有些凌乱，“柳小姐若只是放东西我倒放心了，要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动。”
　　“你和我家小姐说话怎么你你的？叫声二夫人不过分吧？”
　　荣宝笑了，“我说秋儿，你早上起来吃药了吗？二夫人？什么时候我家爷吩咐了，我再叫。”‘夫人’这两个字对于荣宝他们来说，永远只能用来称呼自己的主子。
　　“柳小姐要是放完了就回屋吧，我劝你安安分分呆在这儿，别动歪心思。”荣宝越是这样说，香寒越不会安分，等他二人走远了，秋儿才又开口：“小姐，你确定会放在书房吗？”
　　香寒看着她，钦差的大印不放在书房还会放在哪儿，难不成随身带着，忽然，目光触及到对面的房门，香寒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姐！”秋儿看着她走过去，出声阻拦。
　　“你好好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
　　毓萱的房间很简单，估计是因为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处，屋内没什么装饰，每个地方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香寒皱眉，走到梳妆镜旁，一对东珠的耳环放在桌上，东珠香寒是见过的，但极少见到这般圆润饱满且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发出五彩光芒的，最重要的是一点这副耳坠一共有六个，在本朝只有满族的女子会在耳朵的两边各打三个洞，白玦的妻子是满人？
　　香寒又往衣柜处走去，隐约中露出了一抹明黄，刚想把柜门打开，就听秋儿叫自己，“小姐，快！”
　　香寒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主仆二人宛若没事人般向自己屋走去。
　　“好个柳山，教出来的女儿不去做细做当真是屈才了。”毓萱站在远处，方才香寒的举动全部落入自己的眼中。
　　云溪有些不解，“娘娘，她这是在找什么？”
　　“在找爷是钦差的证据，估计柳山告诉过她钦差会有一方大印。”
　　“那您早上让我把耳坠和衣服故意那么放着岂不是……”
　　“若能吓住她自然是最好的。”面对香寒毓萱倒是不怕，倒是玄烨……不知今天他和曹寅能出柳府吗？“孙大人到城外了吗？”
　　“娘娘，您忘了，这荣宝和孙瑜便是去城外迎孙大人的。”云溪有些不安，“今天是不是要不太平了。”
　　毓萱看着香寒那屋，“爷吩咐过，要是见不到他回来，最迟明日便要动手了。”
　　这边，柳山遣了房中所有的人出去。
　　“怎么，贤婿还怕我害你？”
　　玄烨收起折扇，“曹东，出去等我。”
　　“爷……”
　　玄烨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柳大人忘了吗？在下钦差孙之锡。”
　　“本官派人查过了，钦差如今奉旨停在洪州，你到底是谁？”
　　‘唰’玄烨摇开折扇，“柳大人希望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皇上让钦差停在洪州也无妨，洪州县早已被我派人灭口了，至于你，即使是个大人物我也不怕，你入了我杭州城只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知道我不是钦差，还把女儿送给我？这买卖，大人似乎亏了？”
　　“我这女儿从小就没了娘，对我很是孝顺，一身的好才情哪个男人不心动？为了柳家的富贵，她献身的不只是你一人。”
　　“百姓的生死你可以不顾，女儿的名节你可以不要，柳山，你的圣贤书读去哪儿了？”
　　“圣贤书？当我遵循孔孟之道时，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知县，如今的世道唯有钱道才是王道。”柳山看着他，眼前人细看的确有着独坐云端的气势，“你想要看的不就是账目吗，我可以给你。”
　　玄烨不以为然，“只怕是我看了，大人就要将我灭口了吧。”
　　“公子不做官真是可惜了。”
　　“柳山，你当真以为杀得了洪州县吗？”
　　柳山有些慌了，“你什么意思？”
　　“一个人顺利的做一次恶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每次做恶事都顺利。”玄烨起身，“柳大人，圣贤的话有时还是要听一听的，忠君爱民才是正道。”
　　眼看他要出房门，柳山叫住他，“且慢，你的身份咱们心知肚明但我不说破，我不怕，是因为我朝中通着遏必隆大人，来人！将此二人带下去单独看押。”
　　一转眼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现下城门已闭，孙之锡的车架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入城了。
　　留在客栈的人除了毓萱和云溪，便只剩下陈风和王威了，这二人在擒鳌拜中有功，如今与曹寅一样成了皇上的御前近侍，宫里人还给他们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威风兄弟。
　　“看样子，爷和曹大人是被困在府衙了，娘娘，是不是要把柳小姐请过来？”
　　毓萱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叩着，该亮出身份来审她吗，不多时心中已有了决断，“云溪，你去请她过来。”
　　不一会儿人就过来了，“姐姐这是有事吗？”
　　“柳小姐当真沉得住气，没话想要问我吗？”毓萱嘴角挂着笑容，似乎只是在聊家常一般。
　　香寒四两拨千斤，“姐姐这话我听不懂了。”
　　“书房没找到想要的，不知我的卧房可解了你的疑惑？”
　　香寒此刻才发现这个女子现在给人的感觉和白玦身上的那份疏离如出一辙，“你们不是钦差。”明黄，那个香味，“你们是宫里来的。”
　　“告诉我，账目在哪儿？”
　　“难怪第一天开始你就老在问表哥的事。爹爹还想用我拉白玦下水，真是糊涂。”
　　“你爹可不糊涂，用你拉拢了多少人？嗯？柳香寒，告诉我账目在什么地方，否则等待你们一家的是灭九族的大罪。”毓萱看着她，初见时她给人就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后来隔三差五地来客栈，毓萱不过是看到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谁又能想到，这一切是精心伪装过的。
　　香寒似是要解释什么，“我是替爹爹拉拢过许多官员，可我的身子是清白的。”
　　毓萱重复道：“你清白与否我不关心，我要的是你告诉我账目在哪儿。”
　　“我若告诉你了，岂不是让你害了柳家？”
　　毓萱摇摇头，“你喜欢白玦。”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天早上你明明听见云溪叫我什么了，而且你也听到了我们说到宫里，你却没有及时告诉你的父亲，你怕你的父亲乱来伤害了白玦，否则他们不可能到今日才将白玦扣下。”
　　“那又如何，我是倾慕他，可他已经有了妻子，你觉得我会甘愿为妾吗？”
　　“今日之前或许不会，那今日之后呢？”毓萱可以肯定天下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走进紫禁城，做帝王的女人，尤其是柳香寒这样的女子，一旦体验过玄烨的温柔，便不可自拔，否则，那些争斗是何处而来的？
　　“你会让我为妾吗？”香寒眼中有些炽热，毕竟这个条件很诱人，而且白玦应该不讨厌自己吧。
　　“夫人。”云溪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她怎么能引狼入室？
　　“说吧，账目在哪儿？”
　　香寒看着她不自觉地抖了抖，就这一瞬间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即使为妾只怕也是煎熬，“夫人好打算，只可惜算错了，我并非贪恋荣华富贵之人。”
　　“你是不肯说了。”
　　香寒看着屋内的烛火，“此刻城门已经关闭，不知白玦还能活到明天吗？夫人，不如咱们用账册来做笔交易，此刻放我离去，我保白玦平安走出柳府，而你们，放我们柳家一条生路。”
　　毓萱起身，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柳山当真生了一个好女儿。”没有讥讽，而是有些赞赏，一个父亲用女儿做诱饵拉拢官员下水，做女儿的到临了还如此牵挂他，毓萱不得不说柳山真是上辈子积德了。
　　“我知道，夫人你这样的世家女子根本看不起我，我娘去世的早，爹疼爱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官场上是需要人脉的，那时爹哪有这么多钱，而我就是那件宝贝，孝敬父母不是应该的吗？”
　　“我很好奇，你的书都都到哪儿去了？”
　　柳香寒轻笑，“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簇簇。你看到了，我读的书换来了柳府的家业，爹爹的官位，以及我自己的地位。”
　　“当真是荒谬！”
　　“荒不荒谬的你说了不算，怎么样，我刚才说的交易，同意吗？”柳香寒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茶抿了抿，“时间不等人，过了子时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
　　威胁，若是换了别人许就答应了，可毓萱不是别人，她知道此行玄烨的目的，杀一儆百，最后关头了，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声音，“开门开门！”若隐若现的火光，证明来着不善，“再不开门，可踹门了啊！”
　　柳香寒走到毓萱身边，“夫人，你们身份不一般。”香寒拦住欲张嘴的毓萱，“什么都别说，说出来我会害怕的，就告诉我答不答应？”
　　“你放肆！”陈风刚要拔刀，那边门就被撞开了。
　　“小姐，老爷在府上等您呢。”来人的头头禀报道。
　　“夫人还没想好吗？”柳香寒想的很好，若是他们肯放自己和爹一条生路，那是最好的，毕竟人活着才能拥有一切，成败在此一搏。
　　“交出账本，还能留你全尸。”
　　“把他们通通给我押回去，我倒要看看夫人你能硬到几时！”
　　就在两个壮汉要来押毓萱时，陈风和王威拔刀冲了过来，踢倒了二人，“夫人快走！”
　　似曾相识的一幕，可是这一次他们似乎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云溪拉着她往门外走，几个壮汉立马围了过来，毓萱看着形式不妙，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用丝帕裹着的东西，一边对云溪吩咐道：“拿着这个，带他们入城！”
　　“夫人你呢，相信奴婢，我们得逃出去。”
　　“玄烨生死未卜，我岂能偷生？”
　　几个壮汉的目标本就是毓萱，看着他们向自己扑来，毓萱在最后关头左手一用力将云溪推了出去，不多时，陈风和王威也被制服住了。
　　“小姐，逃了一个。”
　　看着被绑的几人，柳香寒有些讥讽，“不过如此，行了，把他们带回去，至于逃了的那个，你带上几个人抓回来就是了，区区一个小女子，想也逃不了多远。”
　　云溪被毓萱这么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自家主子的心思她当然了解，就在几人被绑的时候，云溪跑到了转角的黑暗处藏了起来，眼看着几个大汉追了过去，自己才向城门跑去……
　　柳府地牢
　　“进去！”
　　曹寅大吃一惊，“夫人？！”
　　陈风王威立马跪下请罪，“未能保护好夫人，奴才们该死！”
　　“起来，是朕，太过自信了，该早些亮明身份的。”目光触及到毓萱，玄烨整个人放柔和了许多，“可有受伤？”她手腕上的红印醒目得很，毓萱摇摇头，“现下不要管我了，我把印章交给云溪了，顺利的话此时她应该已经出城了，只希望孙之锡的脚程快一些。”
　　地牢阴寒，几人此时身着囚服，没有一丝御寒之物，也不顾曹寅几人在场，玄烨很是自然地将毓萱搂在了怀里，“你们三个听好，若等不来孙之锡你们必须要拼死护着皇后回京。”
　　“皇上……”毓萱挣脱他，“你们三个听好，若真是不幸，你们三个必须护着皇上！”她一个女人如何比得上帝王的千斤分量，“皇上肩上挑的是万里河山，天下百姓的安康，切不可为了一女子而舍弃江山。”玄烨，能听到刚才你那样说，我真的很高兴，“臣护君乃大义，我们四人唯一要做的只有拼死护你周全。”
　　该来的总会来，没过一会儿，几人就被带到了柳府的院中，柳山看着白玦，“我这一生也算历经两朝了，清官做了，贪官做了，到最后当口还能再添一笔壮举，白玦，你说老夫是不是很划算？”
　　玄烨倒也不惧，“弑君。柳山，此刻认罪，还能留个全尸。”
　　“弑君？君在哪儿？白玦，此刻杀了你，这一院子的人还能活，否则老夫只能举手投降，要怪只能怪你年轻气盛，只身来我这杭州城。”
　　“柳山，你放肆！此乃当今圣上！”毓萱的话一出口，满院子的人有些震惊了，开始议论起来了。
　　“你胡说八道！皇上出巡不该是一呼百应吗，哪还有来做生意风花雪月的，吴老二，别听这个女人在此妖言惑众，给老爷我杀了他们！”
　　吴老二有些犹豫了，刚才在客栈和陈风二人交过手，若不是仗着人多，他们很难有胜算，此刻那位夫人又这么一喊，自己有些慌了。
　　柳山见他不动，有些急了，“愣着干什么？你不动手，我来。”抢过刀就冲着玄烨走去，“看老夫了解了你，过了今夜，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什么贪赃枉法，克扣皇粮，老夫全都没做过！”
　　“皇上！”毓萱看着柳山就这么冲过去，无奈却动不了，千钧一发之际，一群身着黄色服饰的侍卫涌了进来，柳山的刀也被侍卫用镖打掉了，“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孙大人来的巧，请起。”
　　毓萱四人被捆在了院子内侧，由几个大汉押着，孙之锡的人进来时只控制住了靠门一侧的人，侍卫还没来得及过去清理皇后身旁的人，那边草丛中就跳出了一个身影挟持了毓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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