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

　　第五十八章冰释
　　“娘娘不睡会儿吗，怎的又拿起书来看了？”水云端着安神汤进来，原以为她该是沐浴了躺下了，却没曾想到她竟是披着头发，穿着寝衣靠在床头看书。
　　“你看窗外阳光正好，此时用来睡觉不浪费了吗。”毓萱的眼睛不曾离开书本半分，翻着书页说道。
　　“娘娘这是在等着乾清宫回话吧。”水云笑她理由找的牵强。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读着读着这么一句话突然出现在眼前，毓萱若有所思，下意识的往门边看。
　　水云宽慰道：“此刻恐怕太医刚给皇上号完脉，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药效出来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娘娘还是喝了这安神汤，好好睡一觉吧。”
　　毓萱合上书，“水云，我在这儿一个人也清清静静的呆了几日了，这心反倒是不静了。”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此番您和万岁爷就如同那百姓家的夫妻般赌气吵架罢了，过几日呀一准和好。”
　　虽说玄烨和毓萱有着崇高的地位，但在水云这些上了年纪的宫人看来，他二人此时还属于年少夫妻，赌气冷战，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和孩子无异。
　　“听奴婢一句劝，万岁爷性子冷，您多服服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妻，不就是在相互迁就中走下去的吗？宫里不比民间，莫要像先帝和孝献皇后，阴阳两隔了才知道错过了无数的时光。”
　　听她提起董鄂氏，毓萱倒来了兴致，“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可伺候过孝献皇后？”
　　“孝献皇后在时，奴婢也就和云溪一般大，并未在承乾宫伺候过，只是在节庆远远的见过。”
　　董鄂氏于毓萱，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小时候就听玛法提起过，成了皇后之后，孝献皇后更是成为了提点自己言行举止的存在，不知这样一个受尽帝王万般宠爱的女子，在下人眼中又是怎样一个人？
　　“只要孝献皇后在，先帝冰冷的脸上总会浮现让人意外的笑容，在奴婢看来孝献皇后让先帝变得不像皇帝了。”
　　“那像什么？”
　　“更像一个普通人。孝献皇后在世时老祖宗很疼爱她的，当时静太妃还是皇后，孝献皇后还是皇贵妃，老祖宗是在众人面前许了皇贵妃协理六宫职权。”
　　有皇帝的宠爱，皇太后的器重，董鄂氏当真是享了这世间最大的福气。
　　“一直都说静太妃苛责众人，皇贵妃善待众人，真的吗？”
　　水云似是忆起了往事，“奴婢有段时间在浣衣局伺候，冬天水冷，奴婢们洗衣服洗的手上全是冻疮，静太妃来浣衣局看过，一出现便责骂我们没将衣服洗好，还杖责了几个宫女以示警戒，后来皇贵妃有了协理之权，依例来巡视，见奴婢们手上的冻疮，当即宣来太医为奴婢们上药，还和御膳房打招呼，让他们有了热水照顾照顾浣衣局。”
　　“这般的小事在她看来并不起眼，却是真真切切地收了下人的心。”
　　“娘娘说的是，这宫中下人命如草芥，但主子若肯用十分之一的真心便能换来下人的拥护。”
　　“后来四阿哥夭折，对于先帝和孝献皇后是致命的打击吧。”
　　“这正是奴婢想劝您的，孝献皇后与先帝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一来是因着位份，二来有祖宗规矩放在那儿，四阿哥是先帝和皇贵妃的命，阿哥夭折两人的命也就没了。娘娘您是皇后，是万岁爷的正妻，这一点便比皇贵妃好太多，别将时光浪费在吵架拌嘴上，不值得，人这一生都有命数，别让自己在这深宫中留下遗憾。”
　　这水云本是劝解毓萱的话，可就在几年之后，水云才知道让他二人后悔的不只有这浪费的时光，还有太多太多。
　　毓萱若有所思，自己是否该服一服软，把两人之间的心结解去呢？正想着，门口传来荣宝的声音：“娘娘，梁公公来了，说万岁爷还是不见好，请您再去看看。”
　　“小主，太医吩咐了皇上需要静养，您别为难奴才。”乾清宫外，梁九功努力说服元之离去。
　　“我可是遵照吩咐来侍疾的，公公若不信大可去长春宫问一问。”元之说着便想硬闯进去。
　　“小主……”梁九功眼疾手快，立马让一旁的小太监拦住。
　　元之轻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公公别忘了尊卑二字是怎么写的！”
　　梁九功拱手屈身道：“奴才不敢。”起身一挥拂尘便看到了一个女子身着淡蓝色旗装，裙摆处秀有荷花，由远而近，款步而来，周身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头上的珍珠碧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简单的头饰，素雅的衣服，却透着一个皇后该有的气势。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随着梁九功的话语其余的宫仆也跪地请安，这一拜，梁九功心悦诚服。
　　元之不行礼，反倒站在毓萱前面不加丝毫掩饰地说道：娘娘不愧是皇后，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也不怕惹怒了皇上。”
　　“小主方才教训奴才要懂尊卑，此刻皇后娘娘来了，小主您是不是该以身作则？”梁九功满脸笑意地问道。
　　元之不情不愿，“给娘娘请安。”轻轻福身，敷衍了事，“臣妾……”
　　“你没记错，本宫尚在禁足。”元之的表情毓萱尽数收入眼中，呆在坤宁宫心乱，这外面也是精彩，躲不掉的，不如迎面而上。
　　“娘娘，太医开了方子，已差人去煎药了，您请先入内。”
　　门边的小太监随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门，半屈身，恭候皇后入内。
　　“梁九功，你好大的胆子！”
　　整个皇宫，除却老祖宗和皇上，谁还敢直呼大总管的名字，就连皇太后都要称他为梁公公公，元之实在是太傻。
　　梁九功并不恼，“小主，皇后娘娘奉老祖宗的懿旨来照看皇上，您还有什么问题吗？”看着元之脸色铁青，又补上了一句：“小柱子，把懿旨请来给小主过目。”
　　“不必了，我走就是了！”
　　看着宫门合上，另一边的文媛也转身离去了。
　　代双疑惑， “小主不过去吗？您去，可比那纳喇氏名正言顺。”
　　“不了，从昨天老祖宗拉我离开开始，除了她，任何的人都不再名正言顺了。”快要入夏的时节，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机，可在文媛眼里却是一片衰败，就在看到梁九功如此恭敬地请安的那一刻，这些年萦绕在自己心中的乱麻似乎开始解开了，缘，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原来并不是足够优秀就能和他比肩而立，而是要看自己是否占据了他的心，于爱人，她文媛输的彻底，那个曾经叫自己姐姐的人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不想再争了，他在病中的呓语不是自己，看自己永远是在看另一个人，文媛想，该放弃了。
　　比之昨晚，药味减轻了不少，屋内的香炉传来安息香的味道，屡屡白烟飘出，萦绕在炉身四周，而后又慢慢地散去。
　　一旁的檀香木衣架上挂着他的常服，毓萱走近却被一个荷包夺去了视线。上面绣着合欢花，荷包边缘起了一些线头，布料有些旧了，但还是能看出荷包的主人对它的爱惜。
　　合欢花，意在夫妻和顺美好，年年岁岁永远合欢。毓萱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愿望与现实终归是有差距的，自己和丈夫，并不和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毓萱忽然想到了那个红绳结发的晚上，不疑？呵，这个誓言他早忘了吧。
　　就在毓萱沉浸在回忆里时，整个人忽地被人从后面抱住，那人很是贪恋，在她颈间不安分的蹭着，唤道：“萱儿。”
　　他这算什么？毓萱倏地挣脱，顿时和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玄烨失笑，“朕让你失望了。”说罢，长手一伸将荷包取了下来。
　　“既然失信，何必还留着？”
　　“舍不得。”
　　“宫中擅长刺绣者满地都是，这样差的绣品失了万岁爷的身份。”毓萱似乎并不惊讶他醒来。
　　“再差也是你一针一线做的。萱儿，过来。”
　　“皇上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毓萱自知敌不过他的攻城略地。
　　“过来。”玄烨言语温柔，也不恼她。
　　“皇上可是要治臣妾违抗圣旨之罪？”
　　玄烨不理会她，说道：“我不该疑心你，咱们讲和，此番是我错了。”
　　毓萱有些错愕，她的丈夫，一国之君，此刻竟然向自己道歉了。
　　“凌宇的出现让我浑然忘了对你的承诺，让你伤心了。”
　　“皇上这是在寻求臣妾的原谅？”
　　“你要不答应，就呆在坤宁宫，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瞧瞧，皇上就是皇上，认错都这么霸道。
　　大病初愈，衣衫单薄的站着说了这么些话，玄烨忽然咳了两声。
　　“可是又受凉了，快回去躺下。”毓萱打破距离，急忙走过去，这一去便再也没能挣脱那个怀抱，他的掌心，很热很热。
　　“说，你原谅我了。”
　　“不讲理。”
　　“男女之情本就没理。”
　　“你自己算算从承祜百天到现在你给过好脸色吗？先是冷落后是威胁，最后还让我们母子分离。”毓萱也不顾忌了，开始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一句讲和了，我错了，事情就算完了？”
　　这般任性的妻子玄烨平日里想见堪比登天，那张小嘴说起来就没完，能让她安静下来只有一个方法，先是唇，再是眉心，四目相对，她的脸已是红透了。
　　毓萱羞赧，气的捶他，可她的力道对于他来说很是受用，那样深的眸子，似是那些个缠绵的夜晚，看透了她的心，吸走了她的人。
　　情到浓时，毓萱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含蓄，唇齿间报复性地咬了咬他，一股腥甜在两人间弥漫开来，玄烨停下，轻笑，“敢咬伤我的你是第一人。”
　　毓萱藕臂环住他，让他靠向自己，道：“也是唯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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