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执拗

　　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学生们熙熙攘攘冲进教室，抓起书包放学回家。

　　男生们打完最后一球，回到教室，班里人剩下寥寥无几。

　　穿在身上的短T后背湿了大半，陆琰却毫不在意，仰头，汗珠顺着脖颈往下低落，喝完一瓶水，手指微微弯曲，塑料瓶被捏扁，抬手，准确地扔进垃圾桶里。

　　“琰哥，一会儿上我家打游戏去？我新买的装备，帮我试试手。”

　　十七八岁的男生正值青春正好时，精力充沛，好像怎么也用不完，向泓拉上书包，转头问道。

　　陆琰瞄了眼身旁的座位，一本没算好的数学题本摊开铺在桌面上，铅笔和橡皮随意摆放着，白色的小书包靠在椅背上。

　　小土鸡没回来？

　　昨天不是求他放学后讲题？

　　明明打球的时候还看她和顾可并肩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听顾可说了什么，惊讶的张大小嘴。

　　逗得有趣。

　　他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弹了两下。

　　连时易收拾好东西，见顾可好像没回来，嘴上念叨：

　　“你们等我一会儿，矮子不知道又上哪儿逛荡了，我去找找。老连给我报了个补习班，非要我带她一起去上课，真是麻烦。”

　　连家和顾家住在同一个军区大院，顾妈妈听邻居找到一个金牌补习班，高兴的让女儿一起去。

　　向泓惊讶，“诶，那你不跟我们一起打游戏？”

　　连时易摆摆手，“这几天不行，老连下了死命令，如果这次月考再倒数，立马扣光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他边说边往外跑，“都是顾矮子惹的祸，要不是因为她上次说漏嘴，老连哪儿有那闲功夫去查我考几分。”

　　没过几分钟，连时易带着顾可一起进来，俩人嘴上还吵着架。

　　“如果你没偷拿我男神的海报，我怎么会去你家骂你，被你爸听到，活该。”

　　“你那墙上贴的什么东西？娘不兮兮的，我撕下来是为你好，免得你以后找男朋友都长那样，你这么彪悍，万一显得比人家还像男人，走在大街上岂不得被笑掉大牙？”

　　顾可和连时易拌嘴的时候，谁都不让着谁。

　　“破竹竿，你说谁娘？那叫英、俊！英俊懂吗？你侮辱我可以，不准侮辱我男神！”

　　“人家男神认识你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可怒得头顶冒气。

　　“就该让连叔叔给你多报几门补习班，上课上死你！”

　　“你自己还不是要跟我一起补课，自找苦吃！”

　　“……”

　　最后谁都没吵赢，连时易坐在位子上等顾可收拾东西。

　　陆琰沉默一阵，伸脚踹了下前面的椅子。

　　“啊？”

　　连时易回头。

　　陆琰表情平淡。

　　没看懂他的指示，连时易用眼神求助向泓。

　　琰哥这是啥意思？

　　向泓想了一下，下巴朝陆琰旁边的位置抬了抬。

　　哦哦。

　　连时易扯开嗓门，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埋头找作业本的顾可：

　　“矮子，新同学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人。”

　　“什么新同学，人家有名字的好不好，叫唐喏。”

　　顾可找到一本物理习题，胡乱塞进书包。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不会好好走路的，不跑会死吗？不知道每天到底在急什么，反正撞到女生受伤的不是自己是吧？”

　　受伤？

　　陆琰低垂的眼皮微挑。

　　难道不仅脑子笨，身体也不灵活？

　　连时易看了眼陆琰，见他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咳咳，唐喏被撞了？谁啊，那么不长眼？”

　　顾可又低头翻找，脑袋挤在桌洞里，声音嗡嗡。

　　“三班那个池彦初，唐喏正上楼梯呢，他从上层往下跑，一下子把唐喏挤下去，膝盖青了好大一块。不过还算他有良心，立马把人送到校医院，现在唐喏在病床上躺着呢，他说会负责送回家。”

　　顾可终于找全今天要写的作业本，转头瞪连时易，“倘若不被你连累去上什么破补习班，我现在就可以陪着唐喏。”

　　连时易冲她翻个白眼，“拜托你想明白，到底是谁连累谁？”

　　“当然是你连累我。”

　　眼见又要吵起来，向泓指指钟表，好心提醒：

　　“两位，快六点了哦。”

　　连时易骂了句，拎起顾可的书包挂在肩上，长腿飞奔。

　　“快跑！老连说上课迟到一次扣二百！”

　　向泓目送俩人离开，心满意足，转头，“琰哥，我家司机已经把车开到校门口，咱们……”

　　话没说完，陆琰站起来。

　　“今天有事儿，下次吧。”

　　他眼睁睁看着陆琰抬腿往校门口相反的方向走。

　　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他一人。

　　说好的一起打游戏呢？

　　**

　　唐喏在女校医要求下，动下膝盖，又试着站起来。

　　女校医伸手在唐喏受伤的地方轻按几下，见她摇头说不疼，拿笔在病历上写医嘱。

　　“没摔到骨头，膝盖破了点儿皮，走路的时候注意下就行。”

　　唐喏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刚才那个男生冲下来时她下意识地躲开了，落地时也有护住膝盖。

　　她从小皮肤白，又是容易淤青的体质，每次受伤青紫的地方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并没大碍。

　　陆琰进来的时候，女校医去药房给她取药，单薄的白色病房里只有唐喏一个人。

　　明亮的白炽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笼罩住她。

　　唐喏抬头，惊讶到嘴巴撑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看见她的模样，陆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像小时候奶奶养的那只小黄鸡，仰着头，冲他“喔喔喔”乱叫。

　　甚为相似。

　　勾唇。

　　“撞你的人呢？”

　　“他回班级拿东西，让我在这里等。”

　　唐喏虽惊奇，却依然乖巧地回答。

　　她觉得可以自己走，跟不小心撞她的男生说了几遍，可是那位同学坚持要把她送回家，唐喏只好答应。

　　陆琰黑发上还带着运动时残留的水珠，他甩甩脑袋，眼眸半眯。

　　“你的东西呢，不要了？”

　　啊，她的作业！

　　她忘记告诉那个男同学顺便去教室把她的书包带上了！

　　唐喏从病床上撑起身子，急着下地。

　　陆琰挑眉，“能自己走？”

　　女孩儿的动作因心情急切带上一丝气势，冲冲的。

　　“能！就只是青了一块而已！”

　　陆琰拇指和食指搓了下，收回。

　　唐喏扶着墙一高一低走出病房，女医生取药回来，见受伤的女生身边换了一个男孩儿，俊气十足，气势非凡，明显跟这个女孩儿的相貌更相配。

　　“你男朋友来接你？”

　　唐喏一怔，几秒后意识到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手直摆。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同桌，不对，也不算同桌，只是同学。”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

　　“刚，刚认识的同学。”

　　女校医见惯了学校情侣害怕被老师家长发现，在外人面前死活不承认，她把药递到男孩儿手上，不甚在意。

　　“回去记得给你女朋友擦药，一日三次，淤青消得更快。”

　　唐喏更急，伸着手去拿药，一边强调:

　　“不，不是女朋友。”

　　陆琰本来要把药膏盒给她，听了这话，突然手掌一合，把盒子握在自己手上。

　　女医生笑，心想是小两口吵架了。

　　“好，这位男同学，别忘记给你同桌擦药哦。”

　　“也不是同桌呐……”

　　“走吧。”

　　清冷的声音打断唐喏越解释越不清楚的话。

　　唐喏扶墙走了几步，慢慢可以自己走，她小心窥视陆琰的脸色。

　　少年眉眼清俊，看不出什么神色。

　　“我，我有跟她说我们不是同桌。”

　　因为玉石，陆琰昨天答应给她讲一个礼拜的题目，所以他应该只会在她旁边坐一个礼拜吧。

　　他懒懒地应，“嗯。”

　　唐喏心里颤颤的，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可说陆大魔王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她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惹他生气。昨天因为做不出题备受打击而产生的勇气，到了今天，早已荡然无存。

　　她怯怯道:“要不我们的约定，算了吧，其实那块玉，也不算我捡到……”

　　“你的数学题写完了？”

　　陆琰突然提问，唐喏低头。

　　“……没有。”

　　她写了一整节自习课，结果只做出两道，一中的数学题出得好难。

　　“那今天还讲不讲？”

　　唐喏想到小姨对她的鼓励，还有爸妈在家里的对话，攥紧小拳头，抬头。

　　“……要！”

　　刚要缩回去的小脑袋，稍一刺激，便气势汹汹的冲上前。

　　真的跟以前养的那只小黄鸡很像。

　　身子小小一只，不知从哪儿偶尔蹦出来勇气。

　　让人无法忽视。

　　唐喏原来放慢的脚步加快起来，她还有好多题目都不会，得快点回教室才行。

　　想到忘记问什么，她回头，神色纠结。

　　“你今天有时间吗？”

　　顾可说陆琰放学之后的活动很多，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儿，什么也都能玩儿，经常翘掉自习课。

　　过得完全不像一个普通高中生该过的生活。

　　她怕陆琰有别的安排。

　　陆琰瞥她一眼，那双水瞳里明显带着紧张，好像生怕他说没有时间，他眉梢翘起，慢悠悠地开口：

　　“嗯，今天没事。”

　　距离教室还有一段距离，唐喏一瘸一拐，偷偷从侧面瞧他。

　　校园安静，夕阳斜射，金黄的光辉映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刻的棱角被浸得染上一丝暖色，这时看起来好像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校医院的？”女孩儿歪头问道。

　　他蓦地滞了一瞬，“当然是顾可说的。”

　　女孩儿又疑惑，“你为什么来找我呀？

　　“不是说好讲一个礼拜。”

　　当做给她的报酬。

　　“那为什么……”

　　少年不耐烦了。

　　“少废话，哪儿来那么问题。”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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