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执拗

　　陆琰啐了一声。

　　他拿过唐喏的笔袋，抽出一支笔，第一次给别人写数学题的解法。

　　“刷刷”两行，龙飞凤舞，思路简洁明了，答案鲜明的摆在最后。

　　什么东西？

　　唐喏皱着小脸，满是迷惑。

　　陆琰拧眉，可能自己的做法对她来说有难度。

　　一中的人都知道，陆琰做题经常连演算纸都不用，心情不好的时候跳过步骤直接在卷子上写个答案都是常有的事。之前有人妄想从陆琰这里取取经，被他看一眼题干然后心算十秒填上答案的举动狠虐，从此再没人敢“请教”他。

　　可惜新同学刚来，不太了解大魔王的路数。

　　他换种简单的解题思路，在纸上又写一遍做法，步骤清晰，完全套用今天学的知识点。

　　这下总该懂了？

　　女孩儿低头认真钻研，细细的碎发从耳边滑下，她全神贯注在陆琰的笔迹上，过了几分钟抬起头，先偷偷去瞧陆琰的脸色，然后，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摇头。

　　操。

　　陆琰忍不住第二次爆粗口。

　　他手指动了动，摸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直起身，掏出一张人民币扔到桌上，薄唇微掀，冲着她：

　　“去买包烟。”

　　他的烟盒刚被向泓顺走，拿去在新女朋友面前炫耀耍帅，而陆琰现在需要一点尼古丁来压住心里想骂人的冲动。

　　小土鸡听到自己这个要求神情有些迷茫，陆琰晲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她站起来，声音带着磕绊。

　　“在哪，哪里买？”

　　陆琰指指窗外，“楼下小卖部。”

　　唐喏直接要往外走，陆琰忍不住摸了下眉毛，“钱，拿上。”

　　她慌慌张张掉头回来，伸手，又收回，摇头。

　　“我，我有钱的。”

　　人家给自己讲题，她得交一点学费的。

　　她听小姨说每个月给孟岑请家教老师要花好多钱。

　　陆琰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要用完了，再重复：

　　“我说，拿上。”

　　啊，生气了好像。

　　唐喏不敢不听他的，乖乖拿起纸币攥在手上。

　　“那我去了。”

　　陆琰已经没有回复她的想法。

　　唐喏见他不说话，自己出门。

　　等了十分钟，门口还没有人影。陆琰牙齿轻轻咬动，怀疑她是不是没找到地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哪根筋不对为什么要让她去买？

　　桌上摆着她之前演算用的本子，陆琰扯过来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只不过没有一个步骤是对的。其中有一道题她算了两页纸，最后又算回第一个步骤。

　　他手指搓几下，扶额。

　　又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准备下去看看。

　　这时门口传来轻快的跑步声，女孩儿轻喘着气，神色兴奋的跑进来，“我买到了！”

　　她把自己刚买的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

　　陆琰低头，不是自己常抽的牌子。

　　牙齿磨动几下。

　　他把烟盒扔到桌洞里，拇指放在打火机上，摁住，一缕青色的火苗颤颤巍巍飘动起来。

　　唐喏见陆琰眼眸漆黑，盯着火苗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不抽了吗？她小心问道：“怎么了？”

　　陆琰不语，如果现在把这些卷子点了会怎么样？

　　转头，一双水亮清澈的眼神望着自己，眼里带着点点疑惑。

　　他沉默片刻，松开拇指。

　　“重来。”

　　抽出一张新的演算纸铺开，从题干开始，陆琰耐着性子给她一步一步分析。

　　从没感觉数学题原来这么复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看到小土鸡点头。

　　四十分钟的开学典礼很快结束，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和说话声。

　　唐喏咬着笔尖，苦恼的抓头发。他讲的几个题目自己倒是听懂了，但是剩下的还不会啊。

　　陆琰看着同类型只是换了数字的题目，扔掉笔，终于丢出三个字：

　　“笨死了。”

　　他不管了，站起来，抓起书包。

　　小土鸡小脸变得红红的，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可是眼神悄悄瞄他放在上衣口袋的荷包。

　　陆琰见状，停下动作。

　　是她还了玉石给自己没错。

　　喉头动了动，他忍耐着伸出一根手指。

　　“放学后，只讲一个礼拜。”

　　说罢，长腿一迈，走出教室。

　　诶？

　　她只是想问问可不可以把玉拿出来，荷包还给她呀？

　　**

　　第二天早上换座位。

　　前两排的位置僧多粥少，早被成绩好的学霸提前占去，顾可抱着书包站在过道，不想坐下。

　　大清早让人心里不痛快，没想到邓大妈居然安排她和连时易坐在一起。

　　连时易身高一八五，坐着比她站直的时候还高，一想到那场面，顾可心里虐得慌。

　　高高大大的男生从后门进来，大大咧咧的敞腿坐下，斜眼看站在另一侧的顾可，冲她嬉笑。

　　“哟，顾矮子，狗得猫宁啊。”

　　“滚。”

　　她不理会，冲唐喏招手，“唐小喏快进来，我后面有空位。”

　　唐喏是转校生，没有参加一中的期末考，按道理她只能等班上的学生挑完座位之后再选剩下的位置。

　　顾可和连时易的成绩半斤八两，稳稳站在拉低班级平均分的人群中，只不过一个人理科更差，一个文科更差而已。

　　邓茵丽把他们俩凑在一起，早已放弃让他们互帮互助的打算。

　　他俩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

　　唐喏怀里抱着一本英语书，见还没有人选这边，暂时先坐下。

　　“没事儿，向泓、傅川朗他们几个一般都坐在一起，其他同学不会过来的。”

　　果然，拖着桌子在班里转悠的学生见连时易选好位置，便避开这一块角落去抢其他的好位置。

　　“你坐这儿，等傅川朗回来坐你后面，陆魔王前排还是空着，完美完美。”

　　顾可摆了一早上的臭脸终于缓和些，她把自己的桌子和连时易的桌子拉开一块距离。

　　“破竹竿，你离我远点儿。”

　　连时易晃晃手腕儿，胳膊伸到脖子后面拉筋，又抻抻肩部，活动身体，大咧咧道：

　　“要不是邓大妈安排，你当我愿意和你坐一桌，笨蛋矮子。”

　　顾可咬牙切齿，牙齿磨得“滋滋”响。

　　“你说谁矮，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伸手揪住连时易的耳朵，“老娘身高一米六，一点都不矮！”

　　丫儿的还真使劲儿啊！

　　连时易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缩着脖子努力把自己耳朵从这凶婆娘手上救出来。

　　“顾矮子你糊弄谁呢，舔着脸好意思说自己一米六，上次体检报告上那串鲜红的数字，你当我眼瞎看不见？”

　　顾可被他大声嚷嚷被全班同学都听见的嗓门儿搅和得脑袋疼，手上不由得掐得更使劲儿。连时易哀嚎声顿时又升八度，混在五班里桌子椅子到处拖动的金属摩擦声里。

　　一时间，教室变成菜市场一样热闹。

　　唐喏抱着书包端端正正坐好，还不敢把课本拿出来，准备如果有同学想坐这边，她可以随时离开。

　　一片鸡飞狗跳中，陆琰进来了。

　　他瞥了眼教室里还空着的几个位置。

　　“琰哥，这边，我给你占座儿了，在后面！”

　　混战中连时易仍不忘跟陆琰打招呼。

　　顾可趁他不背，伸出脚，瞄准目标，一脚踹倒他的凳子！

　　连时易走神儿没注意，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紧接着传来顾可得逞的嚣张大笑：

　　“哈哈哈！连时易，你这副姿势真像个王八！”

　　“顾、可！”

　　他怒火燃烧，眼冒金星，扒着凳子腿爬起来准备反击。

　　“咚”的一声，陆琰把书包随意扔在椅子上。

　　连时易好不容易站起身，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一脸懵逼。

　　后座上那黑色双肩包是琰哥的？

　　“不是，琰哥，我给你占的位置在后……”

　　陆琰眼皮上挑，眸子里波澜不惊。

　　连时易的声音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他瞅向顾可，两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在激战的敌人顿时偃旗息鼓。

　　什么情况？

　　向泓冲进教室，直直的朝着连时易这边跑。

　　“妈的差点迟到，教导主任现在在校门口查岗，我车子后面还坐着我新追的姑娘呢……”

　　话音未落，他的脚步猛然停下，看着前面的两排人，一对同桌俩人正齐齐站着，后一对左侧坐个姑娘，右侧椅子上有个书包，看起来很是熟悉。

　　书包的主人缓缓坐下。

　　向泓一脸问号。

　　陆琰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新同桌，小土鸡头都快低到本子上了，脑袋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贴得这么近能看清字么？

　　陆琰舌头顶了顶上颚。

　　啧。

　　早自习结束，连时易第一时间回头，冲着泓拼命眨眼，两人隔着一整排，互相眉来眼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琰哥以前的同桌只有一个，是我们朗哥啊。】

　　【可怜的朗哥，难道就这样被琰哥抛弃了么？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连时易点点头，作势抹了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花。

　　【看来昨天下午不是我们俩眼花。】

　　【对对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琰哥给人讲题。】

　　连时易和向泓昨天下午翘掉开学典礼，去篮球馆找陆琰丢失的玉石，可惜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只能铩羽而归。没想到两人正要打开教室门，却从小窗上看到不得了的东西。

　　向泓眼明手快地把连时易拉到门后，偷偷窥视教室里的两个人。

　　一个女孩儿微微低身半蹲在一侧，男孩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上一只圆珠笔乱转。

　　两人脑袋凑得很近，嘴唇微动，好像在讨论什么。

　　他俩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卧槽卧槽，我们琰哥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新同学小小一只，没想到不可貌相，好像很厉害的样纸。】

　　连时易表示同意，一个劲儿点头。

　　顾可操起课本在连时易头上狠敲一下，打断这段神秘兮兮的眼神交流。

　　“发什么神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妈的顾矮子你又打我！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唐喏低着头，一缕头发从耳侧落下，遮住她的脸颊，外人看不到她此刻心里的叫喊声。

　　陆琰居然直接坐她旁边！

　　顾可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忍到第一节课结束，终于忍不住拉着唐喏去厕所问清楚。

　　“陆琰今天怎么会坐到你旁边，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陆琰，他想对你怎么样？”

　　那可是陆琰，谁都不搭理的大魔王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可觉得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唐喏赶紧解释，把昨天还他玉石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难怪。”顾可恍然大悟，“没想到陆琰还是有点儿人情味的嘛，比他以前冷冰冰的模样好多了。”

　　顾可是个心宽的姑娘，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对陆琰的评价从“鼻孔朝天、眼睛长到头顶上去的陆大魔王”，变成“有恩必报、有情有义的陆同学”。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是连时易，别班的女生旁敲侧击向她打听为什么陆琰和唐喏坐同桌，她还帮着遮掩。

　　“唐喏是我的好朋友啊，我让她坐我后面的。至于陆琰，不清楚哎，可能不想坐最后一排吧。”

　　其他人见连时易和向泓像以前似的一前一后坐在他附近，最后一排剩下的空位是留给请假的傅川朗，她们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邓茵丽进班上课，见陆琰前面终于坐了同学，心里甚是满意，上课之前道：

　　“你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不管大家在以前的班级有什么习惯，凡是对学习没帮助的，最好现在统统改掉，全心全意放在学业上。争取高三进入重点班，最后考上好大学，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她冲着五班的学生严肃训话，后排陆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下午体育课，五班和六班两个班一起上，热身活动后，男生们分队打球赛，女生自觉组起啦啦队，站在场外热情十足的加油呐喊。

　　唐喏惊奇发现六班女生口中齐声喊的居然是陆琰的名字。

　　顾可见怪不怪，摆摆手。

　　“陆大魔王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他的粉丝遍布全校，除了一手霸气吊炸天的成绩，你瞧瞧他那张脸，啧啧，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更好看的。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青春美少女的心，上到高三高考生，下到附中初一小妹妹，应有尽有。”

　　场内长传，陆琰跳起接球，站在三分线外出手，只见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篮球擦框，旋转两圈，进球，得分。

　　“啊啊啊啊！”

　　“陆琰好帅！”

　　“我好想嫁给他啊！”

　　“……”

　　顾可胳膊高举，“听见粉头们的欢呼声了么？这都是陆大魔王打下的江山！”

　　唐喏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看起来蛮正常的女同学们，瞬间疯狂成另外一个人。

　　顾可拿出手机给她推荐。

　　“要不要加入陆琰的粉丝群？我有群号，726475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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