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你脸怎么这么白？”严森在病房里看到她并不意外，高家这一代人就剩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恨不得众星捧月……
　　“他怎么样了……”洛如思口干舌燥，见到他躺在那里安睡，就拉住了想要出门的严森。
　　“睡着了。”
　　“受伤了吗？”
　　“没事啊。”
　　“那你怎么，去手术室……”洛如思有几分虚脱，她双腿如灌铅，口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你怎么知道我去过手术室？有个病人情况复杂，我过去交接，要不还真碰不上这个人呢，我说怎么今天早晨看他那么颓，感情喝多了，还好意思跟我说要备孕，没脑子。你要不带他去神经内吧，看看脑袋里面想些什么，肯定少儿不宜。”严森看他在睡着，嘴上开了闸。
　　“得……”听闻没大事，洛如思才放心的大口喘气。
　　“你这是怎么了？我要回孕婴中心啊，你赶紧说，不然等会没人管你。”
　　“刚才跑了一段，觉得累。”
　　“伤口疼？你悠着点好不好？赵主任让你静养你跑什么，肺很脆弱的。”严森抬腕看了看时间，七点了，“这样，我十点过来，你现在这里照看一下，要是还难受，就给赵主任打个电话，用他的手机打，特殊待遇。”
　　洛如思苦笑一下，没那么严重，只是被张阔余忽悠了一通才是最不舒服的，“你回去吧，怎么这么啰嗦。”
　　“诶？怎么不跟我客气了？什么意思你？怎么着？我这算没有利用价值了了。”严森站在点滴旁，看了看余量，他打算跟护士站说声，不要频繁过来，点滴差不多还有半小时，才见底。
　　得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再过一会儿，高乐凡装睡的耐心可就要消磨殆尽了。

　　洛如思倒了杯水，漱了漱口，没有出现血痰，不然让严肃认真的赵主任凶一顿她可就更委屈了。
　　从卫生间出来，毫无准备的对上了他的眼睛，她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单纯的看着他，明亮，清晰。这种视角，是不是像他那天坐在轮椅上看刚被抢救过来的她一模一样。
　　她没去拿软凳，而是走过去，坐在床边，鹅黄的裙子在灯光下肉肉的泛着暖意，她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
　　高乐凡的手指颤动了几下，他睡了一会儿，浑身麻木，她轻轻柔柔的过来，像是点化了寒潭的冰。抬手，想揽她，却停在半空，不知进退。
　　洛如思看着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漂亮的姿势还会引她想起一些关于夜和极乐的事情。她的指绕上去，十指交握，俯身，在他唇上，落了枚吻。
　　她不喜欢道歉，这样做，他会懂吧？
　　耳边，高先生的声音是初醒的沙靡，眼中一扫几日来的无神，脸上的倦意被温柔和缱绻取代，他的唇有些干，翕动间，声音滑进她的耳朵，“洛洛，我想你。”

　　“还疼吗？”
　　“什么？”
　　“昨天晚上，你总说疼。”
　　“疼，疼的很，你不同我讲话，就很疼，你同我讲话，也很疼。”
　　“怎么办，洛洛以后也是个臭脾气的洛洛，还会疼的。”
　　“只要洛洛是我的，就不疼。”
　　“唉。”洛如思伏在他胸口，听他说话间胸腔的震动，自觉无奈，她有几分理解张阔余，他明明有更多选择。

　　“我没想虐待你。”
　　“嗯？”
　　“张阔余说，我对你很过分。可是，你们这些人对我也很过分。”
　　“嗯。”他承认，他从未考虑过高恒同她的渊源，只当都是针对自己，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把她盖的严严实实，这种假象是他从未发现的愚蠢、迟钝。
　　“张阔余说，我们都没事，那就可以扯平了。账不是这么算，对不对？”
　　“嗯。”
　　“张阔余说，你疼，要我善待你。我说，我们善待彼此，好不好。”
　　高先生钳着她的肩膀迫她抬起头，“洛洛，我不想听到各安天涯的话。”
　　“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让你们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在赌气。我的心情很不好，从前不愿想起的事情，总是一遍遍的翻腾，爸妈的离世，学业的中断……还有，你对我的那些过往……我知道，那些都曾被我归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可是现在总会闪现某个片段，我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同你只谈感情，谈未来。”
　　他的手放松，放她在自己身侧，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乐凡，我不清楚，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你，怕失去，又怕得到，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却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害怕。当你出现的时候，直觉让我扑向你，而理性让我远离。”
　　“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输赢，爱一个人真的没有输赢，我也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我已经接受了道歉，你就不要内疚好吗？我没有想真的离开你，只是，给我点时间。”
　　“洛洛……”

　　在高家，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不被淘汰，爷爷在世的时候，高乐凡见识过很多。高家在世的长辈，大多年轻，有的同他相差无几，他却要称一声叔叔。这称呼在高家是一种无形的耻辱。早早的被淘汰的人，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总是不那么顺遂，拿着分红，补贴自己不够宽裕的生活，还有些为了体面，虚张声势。这些人虚度的青春堪比浪子，子孙诞生晚，辈分高年纪轻，在高家的地位，可以忽略。
　　高乐凡的爷爷是从这个家族的中层杀到了顶层，他对儿孙的严格才能延续的下这些年的基业。长子早逝，次子失声，他培养女儿的事，在家里瞒的稳妥，而下一任接班人，不出意外就是高恒。那时，高乐凡只是个普通的备选人。
　　人的心究竟要有多强大。当高恒为了莫欢杀了傅漠山，风云纵然善变，高家的天依旧晴朗，取代高恒成为继任家主这件事，在他们这个庞大的家族，就好像是在午后要吃一盏茶，平淡无奇。爷爷只是拿了张纸，写上了高乐凡三个大字，递给善晴。
　　这些年的历练，高乐凡早已习惯这种无常，他甚至，已经可以微笑着去给母亲献一束花，生在这样的家庭，能活着就是灿烂。
　　可洛如思不同，很多情绪，不是她一时能消化得了。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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