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第一次独立完成初稿，洛如思一心扑在那几十页文字上，啃了一遍又一遍，反复咀嚼、推敲，提交之后的轻松与愉悦是往日侍花弄草无法相比的，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就穿着的衣服，她也难免不嫌弃自己。
　　浴室的架子上，阿姨整理好的东西排了一溜儿，她凭空拿了浴液，痛快的清洗干净，把衣物扔进脏衣篮，披上浴巾，踱在衣橱前，挑一件合眼的衣物。
　　衣橱里，那几件新衣服已经叠放整齐，洛如思提起浸润着水分的浴巾嗅了嗅，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用错浴液了，这些味道是他的。
　　昨晚，她在客厅忙活到凌晨，至于怎么睡下她有些糊涂，在二楼醒来，身边却没影没印。她打开一旁的衣橱，现在，她不能忽略的事实，他回来了，住下了，今天，又在哪里？
　　她不是没心思去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只是缺了点勇气，留下他，算是她亮了自己所有的底牌，她不能再做的更多的，她连拿起电话的力量都有些欠缺，拿一盒冰淇淋都比手机轻松。她收拾好自己，打算下楼拿一盒冰淇淋，上去抱着吃个痛快。

　　“你起来了？吃饭吗？只有粥和小菜，阿姨做好的，我给你盛。”他系着围裙在西裤外，衬衣松了领口挽了袖口，回家也没先去换下衣服，只是怕打扰她的思路。
　　可这一切，在洛如思眼里，就变了一种味道。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粥不是阿姨做的，保姆阿姨做事很讲究，断不会笨拙的用那么大一口锅煮白粥。其次，这个人是不是该有点自觉，是在色丨诱吗？现在，对她而言，生理需求只是身体里最细微的神经。毕竟她的身体还在恢复，性冷淡也是有可能的。最要命的是，这种低眉顺眼的做派，他是跟谁学的？前天晚上摔倒就跪在那里不起来，这都是，跟谁学的！
　　洛如思并没有坐在摆好粥食的位子上，而是盯着他，带着审视盯着他，这样的他有几分陌生。无果，她找不出答案，起身绕到了冰箱前，开冷冻，拿了一大桶冰淇淋。
　　冰箱门还没关上，就被他摁住了手。她本就不畅快，被拦了这一把直接狠狠地瞪了过去。高先生不是吃素的，可是在她面前，吃肉谈不上，威风谈不上，从前一句话就管用，可是她不知得念叨几日，不知得倒扣他几分，他不敢冒那些险，还是稳妥的好。
　　洛如思猜想，他是真的很爱国吧？是不是练过太极？无声的推搡了几下，他用巧劲儿拿走了那一桶，迅速的取出一小盒，塞在她手里，疾风般推她离开坐在餐椅上，关上冰箱门，一气呵成。
　　他本只是在想法劝她不能任性，后来想想，这么开着冰箱对她也不好，干脆折了中，可以吃，不能吃这么多，可以吃，得先吃饭。
　　洛如思对这一切面无表情，捞了调羹吃了几口，白粥虽然平淡却也有耐不耐吃之分，可是她坚信是因为她买了好米，粥才做的稠滑，这小菜是阿姨的手艺，除了盛到她眼前，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见她在吃粥，他也没闲下，拿起自己的调羹，一勺一勺的往她碗里添，她吃一口，他补一勺……
　　洛如思本就没好脸色，粥好喝也不能这么扰她，不出三五下，调羹直接扔在碗里，左手去拿那小巧的一盒冰淇淋，又被扣下了。
　　“松开！”
　　门厅响动，被这女人震得浑身一抖的高先生如蒙大赦，保姆和护工每天下午推老太太去遛弯顺便买着菜，这提前回来的意义远大于签一份贸易合同来得深远。
　　“这谁呢，说话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外婆，你回来啦。”洛如思脸色犹怒，可声音软了不少，在外婆面前，她最不敢妄为。
　　“外婆，没事，我抢了她的冰淇淋，闹脾气呢。”
　　“噢哟，你疯了哇，要为以后着想的，冷的不能吃，不能吃，跟你说了多少次。乐凡，你吃，不用抢，就给你，你吃吧。”外婆并不知道她流产的事，这大半年来，一直嘱咐的都是备孕，这事儿也就外婆开口她听得进去。
　　洛如思气结，几不可闻的吭了声，端碗喝净了粥，气呼呼的上了楼。

　　高先生没觉得舒坦到哪儿，那冰淇淋好歹能压一压痛感，医生说，止疼药尽量少吃。
　　“你也别吃了，这么大的人，没有点自觉，”外婆的轮椅推到他面前，一手夺了刚吃了一口的小碗儿，假意嗔怪，“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干点正事儿，快，上去哄哄，再做点什么，晚上吃烧牛尾，给你俩补补，快，去吧。”
　　高乐凡第一次觉得，老人家的手劲儿真是大，拍在他肩上的力量足以开天辟地。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三五步上楼去，老太太萎下了身子，端着那渐渐融化的一盒冰淇淋，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愣愣的出神。她的脑袋里，还有很多事该做，该跟洛如思谈谈心，问问究竟是怎么了？该敲打敲打这个孙女婿，可是生个孩子是最重要的事。她也不想做个糊里糊涂的和事佬，可是总觉得，再不这么糊涂，怕是等不到那一天。老人只是坐在轮椅上出神，也不说也不道，护工来给她擦洗了几下，她像是没有知觉。不容易了，原本只为苟活，静而痴，好歹在敬老院得碗饭吃，现在为了这俩孩子，她这把老骨头，还在撑着。

　　洛如思在床上躺着，高乐凡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放在以前，他知道该怎么做。走过去，任她小拳头抡上来，也得先抱着，等她出了气，就亲一口，给她尝尝自己嘴里的味道，就算是吃过了冰淇淋。唉，爱情是个好东西，把他早已麻木的感情神经都调动了起来，此时，他的难过是为自己不能吻她还是为她生气伤身呢，拎不清，他更不想看她皱眉。
　　洛如思躺在床上，听声知道他站在门口，然后呢？他总该把冰淇淋带上来吧？就算不说话，也该放在桌子上，勺子放好，人出去。
　　高先生在衣橱前挑了两件衣服，想拿去洗澡换上，可是，洗完就分不出到底是谁身上的味道，让他刚刚在厨房失了神。他没犹豫，在卧室里换了衣服，利落的钻进被窝，躺平，跟她相距三十公分，身体发梢散发着与自己相同的气息，还有什么比这更止疼。

　　洛如思醒来时，窗外天色浓阴，她睡得舒爽，身上松快，就是饿得很，睁眼，再稍稍赖一会床，就满血复活，晚上或许还能在网上翻译点文件，挣点外快。
　　眼前，他的眉眼清晰，眼角有些水迹，在漆黑一片中汇聚了光，映射在她眼里。不知何时，他俩就相对而卧，可他拳手掩了鼻息，她才没更早的发觉离得这么近。只是他这泪痕，让她烦闷得很，干脆背过身去。
　　高乐凡醒得早，被疼醒的，那种强烈的痛感让他有几分暴躁，他抓过床单，掐过自己的胳膊，直到青紫，也没能压下这种痛，不能踢踢踏踏，不想离开她身边，他的暴躁，可无处发泄，眼泪这种东西，只是机体的本能反应，此时她转过身去，才让他真的眼酸。
　　“洗洗下来吃饭吧，你身上、有味道。”洛如思躺不住，扔下一句话，摸黑离开了房间。她自以为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转过身去，而高先生低头嗅了嗅自己，明明是她身上有味道，全是自己的味道。

　　夜果然深了，外婆早已吃完晚饭，护工正在给她按脚，见洛如思下来，又往后瞅了瞅，没见到人就看回洛如思，面色泛红，老人家也没说什么。这天底下哪有日日琴瑟和鸣的夫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免不了俗。可话说回来，床头吵完床尾和，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若真是大事，洛如思可不傻，她这般不放晴，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外婆让护工歇下，阿姨去把晚饭收拾上，正说着，高乐凡也从楼上下来，刚刚梳洗完，头发黑润，人也清爽。
　　“乐凡，吃饭吧，来，坐这边。”外婆坐在头上，洛如思和他一左一右一边一个。
　　保姆阿姨话不多，可是端详一会儿，就乐了，这高先生手臂上，被抓了个清晰的痕迹，得亏她不用住在二楼，不然得多不好意思。
　　“我明天回公司，等会帮我挑一套衣服吧。”这些事情，还是得她来，张阔余挑的衣服怎么穿都像老古董，在英国开会的时候，熟悉的几个董事直夸他像老董事长，也就是他的爷爷，唉，是有点老。
　　“嗯。”
　　“带的领带不多，你看着搭配。”
　　“嗯。”洛如思喝着汤，轻声应下，有几分不自然，外婆眯缝着眼睛乐滋滋的听着，看着她还有些羞涩，非但不觉有他，心下还甜的冒泡，给这个越看越顺眼的孙女婿夹了两块牛尾，这小子，可比光说不敢做的呈竹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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