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不是他，是他们。”他的手捂在腰侧，指缝间，是汩汩血流。
　　“谁！”高恒声嘶力竭的咆哮，仿佛喉咙中咕哝这血浆，一股杀气蔓延开来。什么人，竟然敢打断他的计划！七年，整整七年年，从那以后，他蛰伏了七年，四十岁了，不行吗！不可能！

　　洛如思听得到这古老的建筑里，有些许人声响动。起初，她听到几声玻璃杯的响动以为是错觉，现在，高恒把手里的匕首随手刺在她的肩上，她反而听得真切，是有人，还很熟悉，不是他，那是谁？
　　空旷的客厅，她坐在沙发上，仿佛被定住，肩后的匕首有些凉，她痛到麻木，一手撑在沙发上，让自己不会苍白倒下，抬眼看，这空荡的客厅，那人站在中央，看着眼前的手下渐渐倒下，情绪瞬间上升，窗外打进强光，怪异的着装在这一霎那添了几分滑稽和戏剧性，这么漂亮的人，若是给他一个舞台，他该是多么骄傲？可惜，没有。
　　高恒，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男人，一个有异装癖的男人，一个热爱同性却违背自己的本心的男人——他想成为征服者。纤长的指甲上有漂亮的勾勒，细瘦的身材被层层女装包裹，面颊纯白，细腻，只有宽大的下颌角透露出一些违和的男人气。撇开面部，从上到下，从精致的缀花衬衣到勾勒腿型的紧身裤，全身的精致收进一双长及膝盖的靴子。不是洛如思想夸张，那靴子若是她穿，也就到小腿中央。
　　“谁啊！出来！呵！有本事到我眼前来！高丁！胆小鬼，怕了吧！你看，她流血了，你给我滚出来！”
　　窗外有重重人影。
　　“不，不是你，是谁！警察吗？呵呵，无稽之谈，凭什么来我家，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这次我没绑她，是她自己要给我头发！我是，我是无辜的啊！”他拿着刚刚被放在桌上的头发，对着门口摔去，洛如思的头发养了六年，修修剪剪都很仔细，此时在窗外的强光之下化作飞絮，零零散散的落地，窗外，嘈杂已经渐渐被压制。
　　“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呢！”他抱着自己的头，用力之下，那原本端正的礼帽歪曲了几分，带偏了帽子下的假发。
　　洛如思有几分昏沉，却不敢闭眼，就硬撑着，迫自己睁着眼。
　　帽子是沉的，歪了之后就摇摇欲坠，高恒的手在头上胡乱的抓挠，帽子带着及肩的假发坠到地上，他的头皮，干干净净，甚至，皮肤沧桑，干涸，松弛的覆在头盖骨上。
　　洛如思见过这样的模样，她的外公，癌症去世时，也是这般消瘦，这般脱型。
　　“高丁！高丁！你给我滚出来！马上！滚出来！”他还在诺大的厅里嘶吼，慌乱的步子交叠在一起，几次跌倒，如惊鸟。
　　“不，不，是善晴，高善晴，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甘心，高家的女掌门人？呵呵，凭什么！你的样貌？女人？呵呵，那又怎么样！你死了！我不怕你！他和高家你都得不到！”他跌坐在地上，别墅门口被强光照射，什么也看不清，他不住的往后偎，嘴里喊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高恒！”门口，传来一声无力地叫喊。
　　高恒眯着眼，贴着墙，往前挪了挪，“你是傅漠山？是傅漠山！哈哈，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啊。哈哈，你的心啊，没有了吧，给莫欢了，他比你更值得活着。你算什么，不过是一条无耻的狗，莫欢什么都可以拿走，连我的命都拿的走，哈哈哈！只要他想要……”他笑中带泪，一遍讥讽一遍哭泣。
　　洛如思第一次看到如此神经质的场面，她盯着他，看着他的脸，仿佛幻想到自己对乐凡撒泼的时候。
　　“你这个死贱人，敢鄙视我？呵呵，还没解决你！让你看！”他挣扎着站起来，四处没寻到利器，就抄起了一个花瓶，朝她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洛如思自觉不妙，艰难的伸手从身后拔了他弃的匕首往面前掷，谁知，匕首滑过他脑袋左侧，打落在地，明明见血他却无动于衷，咧开嘴丧心病狂的笑着，捡起了匕首，花瓶，仍在手中。
　　“我让你笑！我让你笑！哈哈，我让你笑！”他把手里的花瓶摔下去，双手握着匕首，痛快的发泄着，“哈哈哈，开花了，开花啊，红的，都是红的！”
　　洛如思此时胆战心惊，她实在动弹不了，费尽力气才倚上沙发旁的桌子，用帘子掩住自己，而高恒拿着手里的东西几乎砸烂了她刚才坐的沙发，沙发上的血迹让他更加癫狂，他沾了一手，拿着一片沾血的碎花瓶片放在眼前，用小拇指在自己的嘴唇上仔细地描画，仿佛是在对镜上妆。如此强的光，如此近的距离，洛如思看得清楚，他那被头发遮掩的眉毛，是一道细细的线，眼皮松弛，假睫毛在刚才发狂时掉了一半。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具花了妆、带着怨气的布娃娃。
　　涂完嘴唇，他瞥了一眼门外，夜色深浓，窗外的白光强的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白了一眼， “呵，你们负我。” 转眸充满期待的望向二楼。
　　洛如思又几分懂他的神情，二楼有什么人，他爱着，或者是眷恋着，再看他时，他用其他的指头在眉上，眼上描画，还仔细而精确地遮掉了脸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洛如思惊讶于自己距离他如此的近，他竟无动于衷，自顾自的描画自己，也讶异，这些动作仿佛已经成了他骨血里的东西，哪怕没有镜子，找不到自己，他也想把自己变得完美一些。
　　门口的灯光，已经进来了。
　　他从自己的外套兜里，掏出了一把精巧的打火机，另一个兜里却没有烟。他并不在乎，反而捋了捋自己已经失去的头发，一步步上楼去，叩叩叩，敲了敲那房间，叩叩叩，又是三声……
　　洛如思蹲在帘子下，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极限，也知道这个人，真的疯了，她想朝着光亮处挪动些却十分费劲。
　　“走。”暗处果然闪出一个身影，只是这熟悉的声音，真的不是他。
　　“严森……”
　　“快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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