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安卡醒来的时候，还在郁结，自己的眼睛有些红肿，可怎么是好，高丁问与不问，都会跟昨晚的那人扯上联系，可怎么是好。于是，一大清早，她在房里化了个浓妆。
　　“安卡。”佣人们也是如此称她，声音低低的。
　　“安卡，先生今早飞往美国，如果您要出门，司机可以送您。”管家五十多岁。
　　“几时走的？”
　　“凌晨两点。”
　　“哦。没事，我不出去。”楼梯还差两三阶，她又转身上了楼，最近，她都不会出门了。

　　这算是什么事，竟然，遇到了他。
　　安卡窝在飘窗上，春末的冷清并不严重，带着万物复苏的张扬，四处撩拨，她有点畏惧。
　　“傅，漠，关。”她用手在窗上写下这三个字，唉，如他其人一般稳重的名字。
　　她真的很后悔。
　　那时，不该借机拆台，浪费了一整瓶白葡萄酒不算什么，可是那酒，吸收了她的体温，他的手覆在她握过的杯子上，她看着就觉得得意，“啊，真想跟他多聊聊。”当时脑海里回响着这句话，这其后更深的，是少女的心，单纯而透亮，她喜欢这个人，坦荡而沉稳，在这群青头小子之中别样的出彩，尽管言辞间还有少年模样，可是，她喜欢得很。
　　“……嫂子……”
　　柳呈竹说，嫂子。
　　整场宴会，她几乎没听到柳呈竹的话，只捕捉到了这一个词。满心的希冀瞬时化作失落，她并不意外，这么优质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她看得到。
　　“可欣赏，不可亵玩。”她帅气的在心里给他打了个标签，坦荡荡。

　　傅漠关的酒气他熟悉得很，她在倒酒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瓶酒是有多诱人，清甜的水果香气，干涩的酒气被包裹的柔润，从他嘴里吐出的话都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果香。可她心里亮起了一盏红灯：太近了！
　　武义萍在她坐下之后，跟她说了一句，“富家公子的坏毛病，你可不能被吓到，否则就输了。”
　　所以，她喝了口水，仰起头，挂上了最志满意得地笑，脑袋里却警铃大作，完了完了，只听见这一个人的声音，可怎么是好。

　　她问武义萍，他是不是，真的很不错。义萍看人一向很准。
　　“我觉得他比猪猪还差那么一点纯情，你听到了，他有女朋友。”
　　“猪猪也有女朋友。”
　　“猪的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子过家家，一天换一个妈妈，一样的道理。”
　　“切，猪猪是你亲生的吗，这么偏向他。”
　　“不管怎么样，他不是你的良人。”
　　“我就看看，当帅哥一样欣赏一下。”
　　“嗯，这倒可以，的确英气。”

　　是啊，的确英气十足，也是他在黑夜中带她离开了绝望的崖。
　　她看到车子从远处驶来，像是得到了解脱，“呈竹，救我。”
　　看到来人是他，她反而有些认命。为什么呢？连最后一条路都不给她，她只想找个熟悉的地方，稳稳的睡一觉，明天，天亮以后，她再理清一切悲伤，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看到她的仓皇。还是这个人。
　　如果世界真的有神灵，那或许有其深意。
　　他的包容给了她无上的空间，去及时的发泄，去无用的反抗，她记得，自己掐的他麦色的皮肤一片红印，他只是，换了只手给她。

　　“真的是很好的哥哥啊。”安卡一点点把窗上的字迹擦掉，可不能被外人看到，高丁的眼中，泾渭分明，可不能走错一步。
　　她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无措，反而有些沉醉于这种日子，几乎没有压力，除了他，这个家的主人，高先生。
　　来自他的压力，如他其人，气势如虹，如他其人，她只想服从，未想过反抗。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太太。
　　安卡用手捶了捶胸口，“额，一想起这个就闷得不行，当小三容易消化不良啊。”她也只是这么说说，什么小三，什么情人，他像是死亡倒计时将要结束时，给她加了条命，她怎么回报都可以，不是吗。

　　那边，会所宽厚的床上，傅漠关抬起眼皮都觉得疼痛，醒神自己在哪里，就铺开了昨晚的记忆，周身恶痛让他只得在床上继续缓着。也许是自虐，他仔细的回想了昨晚，毕竟这是她消失六年来，第一次相见。她的娃娃脸，并没有褪干净，肤质细腻，只是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往昔的清脆不再，却甜而不腻。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只是有些涣散的瞳孔，不会再盯着任何一个人打量，可恶的是，她盯着的是那个人。
　　他昨晚的确冒失了。以高丁的性情，以她的身份，会给她带来什么，他不敢想。
　　“你在哪儿？”他需要一个人去确认她的安全。
　　“医院，昨天大夜班。”
　　“过来接我，我好像有点发烧，你带点药。”
　　“啊？好吧，几点，你在哪儿？”电话那边，柳呈竹大褂都没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睁不开眼。
　　“九点了，我在清北会所。”
　　“你怎么跑哪儿去了？”
　　“过来我再跟你说。”
　　闻到了八卦气息，更何况是在圈内知名的清北会所，柳呈竹也顾不上睡了，脱下大褂，揣着手机出了门，过了护士站跟上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才想起没带车钥匙，再次出了门被冻了个机灵又回去穿了外套。自从洛如思离开，他这种粗心大意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忘记了与傅漠关的小情绪，一如既往，只是在他面前，从未问起，洛如思是怎么离开的。
　　“没想到啊，你这刚离婚，就这么逍遥，说说，昨晚都玩儿了什么？”柳呈竹一脸小心思，他的本性一直如此，若不是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儿科医生累得没空，他才是夜夜笙歌日日酒色的最佳搭档。
　　“秦耀林，你认得吧。”
　　“那个迪拜的皮条客？”
　　“出去可不准这么说。他们请客，叫了合斌，合斌又带上我。”傅合斌是傅家长房长孙。
　　“合斌哥也太不仗义了，这种好事得叫上我。”
　　“就是，他叫着你，你还能去见见老同学，跟如思叙叙旧。”
　　“就是，太过分了……”柳呈竹开着车，一个急刹，“你说谁！”
　　傅漠关愣是再怎么淡定也被惊出一身汗，倒是显得他这番话说的无心，“洛如思啊。”
　　“她在哪儿？”
　　“你先把车靠边。”
　　忽视身边的车降下车窗一通咒骂，柳呈竹动作利落，靠边停下，“她在哪儿？”
　　“高家。”
　　“高家？高？不会是……那个高？”
　　“恩，那个高。”
　　“她跑哪儿去做什么？”
　　傅漠关张嘴无声，他不想提这段，可是现在把她的身份告诉柳呈竹，总比让这个冒失鬼大大咧咧的去直接问她要好得多，“她说，她是高丁的情人。”
　　柳呈竹欢脱的一生，吃过三次苍蝇，第一次，傅漠关喝光了那瓶干白，第二次，洛如思跟盘子里的熟螃蟹拼个你死我活，第三次，就是现在，这种杀伤力，比前两次都强悍，几乎要毁掉他对洛如思的所有幻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跟你说，不可能……”
　　傅漠关不语，他亲眼所见，杨一诚早晨来劝过他，“你昨晚喝多了，我没说，高丁的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碰，不对头，四年多，这位可一直没动过。你要再像昨晚那么冒失，我这里，可不敢收留。”
　　“哥，这不可能对不对，她，洛如思啊！她不是那种人……”
　　“你不会信吧？别信啊，肯定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柳呈竹眼里酸，酸得很，再次把车停在路边，死死的握紧方向盘，“不可能啊！”
　　傅漠关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呈竹的心里，也依然如此记挂她，他的手拍拍这个弟弟的肩膀，一半是理解，一半是安抚。
　　“傅漠关，你骗我，你是不是找到她了？想跟我炫耀，又不想我找她。”柳呈竹拍掉那双手，凶光斜视。
　　那位年长三岁的哥哥，从兜里摸出包烟，还没开封，递给他，傅漠关不抽烟，早晨出来，还是问杨一诚要了一包。
　　“你是骗我的吧？”柳呈竹的哭相从五岁时就这般模样，满是鼻涕，“你别说你信啊，你难道不喜欢她吗？你喜欢的对吧？你信吗？”
　　“信不信，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傅漠关烦躁，还是抽出一根，点燃。
　　“她到底在哪儿……”
　　“高家老宅。”
　　傅漠关下了车，目送柳呈竹驱车走远，他灭了手里的烟，在路边买了瓶水，划拉了几片药，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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