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吴雪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公寓里。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中散落进来，铺满了一地金黄。然后再一转头，就瞧见了似乎已经，消失了许长时间的董市长。是啊，这个被她思念了多少个日夜的人，就这样托着腮，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

　　这么一刻，像梦境，像雾、雨、风。

　　她本能地也往后退了一退，反开始聚精会神地注视过去对方。左看右看，却发现他的眉眼、神情都是那么的真实。吴雪终于蹙下眉，诧异地靠近过去，上手摸上他坚挺的鼻梁。

　　霎那间，如此真实的触感，让她的心灵一个激荡。——真的，是真实的董街明啊。

　　董市长顺势搂过她，落在她微微仰起的脸颊上一串吻。从眼睛、到红唇，他都温暖而极致爱抚，像是在捧着一只易碎的瓷娃娃在接吻。被吻的人，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她不附和、也不反抗，任凭他摆弄和索取，却在不知不觉间，留下几滴眼泪来。

　　渐而，紧接着，女人小声的啜泣声开始响起。

　　董市长终停下来，把她的脸颊埋在自己胸口，轻轻拍打了下她的后背。他心疼而自责地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把自己的后背袒露出来，递给她荆条，让她打到解气。均是因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仁慈，才造成今天吴雪的处境。

　　也都是他自大、盲目了。

　　“小雪？”吴雪的啜泣声渐渐停止，董街明轻轻拉扯她的胳膊，开始试探性地将她拉出来。“都是我的错，这次换你做家里的老大，行吗？”

　　吴雪一下挣脱出来他的怀抱，细碎的拳头似一颗颗细密的雨点，微弱却精准地落在他的胸膛，发出一阵“砰砰”闷响。戛然，她嚎啕大哭出来，“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董市长诚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索性把上衣脱掉，露出真实的血肉来供她发泄。

　　其实，自他隔离审查结束，有关吴雪这些天的处境，他都从孟秘书那里了解过了。她在险境中的头脑清醒、镇定自若；不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准确预算到其下一步动作的聪慧；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果敢...孟秘书都要把她夸成一朵花来。

　　可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因为自他在学生时代，一直保持第一的记录，却被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妞打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领教到她的聪慧来。他可以很自豪地承认，他的确是自己老婆的手下败将。

　　只是，偶尔她有那么点小脆弱罢了。但今后有他在，他也绝不想让吴雪承受太多。昨天傍晚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抱回了因疲累而昏迷的她，后果将不堪设想。以至于，他现在想到，还尚余存些后怕。

　　吴雪打累了，啜泣声也停止，转而，理智占据上风。可心里依旧不曾消气，“你是怎么出来的？你当时离没离婚，自己身为当事人，怎么能如此不上心？”

　　重婚罪又不是在闹着玩。

　　董市长忍着笑意、愧疚，总之非常复杂的情绪，替她擦擦眼角即将掉落的眼泪。“你教训得对，是我大意、不上心。我向你保证，此后我的行事作风，绝对听从老孟那小子指导，你可满意？”

　　吴雪瞥他一眼，“你还有那个机会吗？我得告诉你，我们已经破产了。”

　　她一脸一本正经，让董市长无奈也好笑。他把她重新搂在怀里躺好，“你可以看看这房子，正是你生父留下的。我出来后得知你来了帝都，特地回了趟家里，取了这房子的钥匙。”

　　“那又怎么样。过个几天吧，房子就不是我们的了。”吴雪低下头，显得有些委屈。

　　“看你这意思，我能从那里面出来，是畏罪潜逃了？”董市长认识到这个事实。

　　吴雪抬抬眼，与他对视，“难道你的重婚罪是假的吗？还是，你已经得到了处置结果，只是特地请求了下，要来与我告别？如果真的是这样，董明明，我就要彻底抑郁了。”说着，她的眼泪又断了线的珠子样，一颗颗掉下来。

　　短短数日，她没了生父，连丈夫也要离开，她别提多难以接受了。

　　董市长哭笑不得，“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能通过审查，还得谢谢你的生父。”说来，他也感觉挺愧疚。十年前他因为一己愤怒，亲手把孔宴送进了监狱；可十年后，他却不计前嫌，选择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把。他欠他，更欠吴雪。

　　“什么意思？”吴雪激动地坐起，“你的清白获得了证明，对吗？”

　　董市长点点头，“是无罪通过，而且职位不变。只是有三个月观察期，以及一篇五千字的检查报告。另外，至于你说的破产，也是没有的事。”

　　他戳戳吴雪脑门。

　　“你是在骗我吗，董明明？”这幸福来得突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你父亲交托给孔君慈的遗产，她选择撤诉，并且自己亲自去了派出所自首。有关重婚罪、丘山镇项目负责人的失踪，都与她背后的操作有关。她亲自承认了自己的构陷，所以，我也就重新获得了清白。这里面，据我猜想，依孔君慈的性格，能够让她及时迷途知返的，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令她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吴雪听得一脸呆滞，董市长忍不住，抚了抚她白里透粉的脸颊。“其实，这次省纪委小组的组长，是我之前结实的一位朋友，宋法官的旧相识。两人感情深厚，审查之前，宋法官就已特地交代了对方一声。且这位组长本就明察秋毫，又一腔正义，即便她孔君慈再怎么作妖，最后的结果，也都能够真相大白的。只不过，她这样一自首，这场拉锯战倒是能及时结束，而我也能够及时抽身出来，见到了你。所以，我很感谢他，你的父亲。”

　　许久，吴雪才能从中反应过来。她也好像是理解了，整件事情有惊无险，而他们，也总算度过了一劫。

　　她欣慰地笑了，可笑容里，渐渐夹杂起啜泣。“父亲交托给孔君慈的东西，是他留给她的遗产。他嘴上不肯饶恕孔君慈犯下的错误，可背后的行动中，却是默默给她攒了一笔应急的钱来，以备她不时之需。另外，父亲还把帝都那套，他与武恪儿曾经的婚房，留给了她。平常没事，他也经常会去公园里的相亲角逛逛，给她寻找合适的另一半。这些，在我看到后，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我就可以理解了，孔君慈这次一反常态的举动。”董市长把吴雪重新揽过来，“好了，事情既然皆大欢喜地落幕，我们就不再提它了，嗯？”

　　吴雪却突地，哇哇大哭起来，“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我后悔，父亲生前我没有好好照顾他，甚至，我没有亲口叫他一声‘父亲’。”

　　“你叫过。”董市长反驳，“在你失忆那段时间，‘爸爸、爸爸’地叫了很长时间。”

　　吴雪一边流泪，一边投来不甚信任的目光。可瞧见董市长真人，就这样如此真实地陪伴在一旁时，她又顿觉，心里的空落、难受、焦虑，都一下子烟消云散去。

　　也是，通常人们在失去后，才会更加感到珍惜。

　　帝都的葬礼结束，该宴请的宾客也都已经宴请。董市长还有公务在身，所以两人并没有在帝都多留，而是及时返回了坤江。

　　出现上次会议上的“墙头草”事件，董市长似乎因祸得福。因这些人自知当时做法欠妥，有了把柄让人捉住，所以在董市长无罪通过、重新上岗后，他们也都有所收敛，不敢再太过猖狂。而吴雪最近一段时间，首要忙活的事情，是他们从出租屋搬进市委家属院，一应待采办的家具、生活用品什么。

　　偶有闲暇时，她还想复习些专业书本，来应对今年的博士生秋招考试。但大都被董市长给搅乱，因他觉得董太太一天天的太忙，而他受到了冷落。所以，吴雪打开书本没多长时间后，便又都被某人重新抱回了床上。

　　他美名其曰：高考状元考什么是考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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