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

　　(八)白羊王府为奴
　　“还不快起来！还在这装死！”
　　我被狠狠的拖下了床。
　　“白羊王府养着你可不是白吃白喝的，赶紧干活去，该死的奴隶！”
　　我微微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十分嚣张跋扈的中年女子的脸。下一刻，我就被她拽出了帐篷。刺骨的风扑了过来，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彻骨的冷。
　　我被拉到了一个用破布围成的简陋的院落，一些女奴在洗衣服。我很怕她再打骂我，就蹲下来，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手放进水里。
　　水真的好凉。那凉透过我的双手很快传遍了全身上下，透入骨髓。我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冷战，忍不住把手又拿了出来。
　　“哗 .....”一盆水兜头倒在我了的身上。我一时间惊的怔住了，一动不动，几乎成了冰凉的木头人。
　　“还当是自己是娇小姐吗？不给你点苦头吃你就不长记性！”
　　好冷，好冷。冷的让人麻木，我感到死亡离我如此的切近，我是宁愿死也不想让她如此的侮辱咒骂我的。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抗会让我受更多的苦头。周围的人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默不作声，尽管院子里人很多，此时却很寂静，只能听到洗衣服发出的声音，还有我身上往下淌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这盆衣服不洗完，别想吃饭！”她狠狠的撂下一句话，环视了四周，看见大家都很老实，就转身离开了。
　　我蹲下来，再次把手伸进了盆里。
　　人生而不平等。虽然家境几次起伏，但我始终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有丫鬟、仆妇、粗使侍奉着。这样辛苦的活计，这样悲惨的待遇，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但也许就是别人一生的命运。
　　我仿佛跟自己较着劲的狠着心的把手放在水里，搓洗着那些粗重的衣服。
　　“傻丫头，快换件衣服，这样非冻死不可。”一双温暖且苍老的手把我拽了起来，她五十上下的年纪，面目和善，似乎是在这里看管大家的。
　　“叫我李婶吧。”她把我拽到附近的一个帐篷里，拿出衣服来给我换上。
　　暖和多了。
　　“傻丫头，我一看你就是个贵族的女子。可是在这里无论你曾经贵贱，现在都是奴仆，如果不是自己咬着牙撑住，那就是死路一条！”
　　“多谢李婶照顾。”
　　“咱们都是汉人，我在匈奴很多年了，负责照看这些掳来的奴隶，还好能照应一下你们。”
　　她说着话又拉着我快速的回到了小院里。“不要惹吴妈，能活下去就好，没准哪天就好起来了。”
　　回到院子，我惊讶的发现我的那一盆衣服已经洗完了。
　　“我看你那么娇弱，一定不会洗，就帮你洗了。”一个看起来比我小几岁的女孩子，扬起她红红的圆圆的脸冲我微微笑了笑。
　　我很过意不去：“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像我姐姐啊！”
　　“你姐姐现在.......”
　　“已经死了，饿死的。还有我弟弟，还有父母。我命大，居然一直活着。”她叹口气，眼里都是沧桑。
　　“那你就当我是你的姐姐吧。”我小声的说，因为除了拖累，我似乎也给不了她什么。
　　“好啊！姐姐！”
　　她叫的好甜，有种没心没肺的天真。那一瞬，我仿佛回到了春风轻拂，树枝摇曳的故乡。
　　她叫梨花。是我在这个鬼地方认识的第二个朋友，第一个是李婶。

　　夜很静。帐篷里的姐妹们已经酣然入睡。我睡不着，悄悄爬了起来，抱着我的琴轻手轻脚的走到帐篷外。
　　我穿的很厚，李婶给了我不少旧衣服，虽然不好看，总归是暖的。这晚的月亮好大好大，又圆，映照在雪地上，亮亮的。
　　我走出很远，找到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开始抚琴。手指轻轻的碰触琴弦，还是那么熟悉的感觉。“铮铮”的声音响起，像滚落的珍珠，在这样冰冷的夜里，忧伤，苍凉。
　　我眯起眼睛，望着远方。那里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是我绝望黑暗神秘莫测、一眼望不到边的未来。
　　（九）受辱
　　有李婶和梨花的帮衬，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至少毒打挨的少了。我和女奴们一起，穿着破旧粗糙的衣服，头上系着头巾，干活，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一天一天的熬日子。
　　每天晚上我都会出去抚琴，仔细的回味过去的美好，仔细的品味乐曲中的点滴。这样宁静的夜，安静的抚琴，成为我最大的享受与期盼，也成为我苦熬下去的一点点动力。

　　“昭儿，出来！”
　　那天似乎是很晴的，感觉没有往日冷了。我和几个女伴忙碌的准备着马料。吴妈忽然跑来叫我。我知道被她叫准是没好事的，但又不敢耽搁，跑了过去。
　　“你去好好梳洗一下，大王叫你去！”
　　大王叫我去？白羊王？
　　匈奴这边的王不多，都是大单于的兄弟或者子侄。左贤王、右贤王、白羊王等。
　　我是被另外两个女侍者带走梳妆打扮的。我很久没穿过这么干净的衣服了。白色的短袄，淡紫色的裙。长发散开，长流苏的发簪，是把我打扮成了汉人的样子。
　　一个托盘，一壶酒。
　　“进去吧，给王爷们斟酒。”吴妈示意我进去。我很害怕，还是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阵笑声传了过来，但在我进去的那一刻停止了。大家都抬起头望着我。我不敢看这群王爷们，只是十分规矩的跪在地上给大家请安。然后从右边第一位王爷开始斟酒。
　　帐篷里有三位王爷。按照位置，我知道主人是白羊王，一个四十岁上下，有些肥胖，眼里露着精光的男人。另外两个应该是左贤王和右贤王了。那天，我应该是作为战利品被送给了白羊王。
　　运气真不怎么样。
　　“小姑娘，长得不错嘛！”白羊王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我的脸，我不敢反抗，任他把呼气都喷在我的脸上，我一动不动。
　　终于他放开了手。我端着酒走到左贤王身边。
　　我们应该见过一次面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让我恍惚中怀疑起了上次见面的真实性。
　　一时间百感交集，就忘了手上在做的事情了。酒杯早已满了，溢出来的酒洒了一桌子，顺着桌子流到了左贤王华贵的衣服上。
　　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道歉，左贤王已经起身一脚把我踹了出去。
　　那一脚踹的真重啊。我连人带桌子都飞出去好远。重重的摔在地上，酒也洒了我一身。我疼的流出了眼泪，好半天爬不起来。
　　左贤王掸了掸身上的水渍，嫌恶地看着我：“从没见过如此粗笨的女人！这种货色白羊王也看得上，可见，你们白羊王府也没什么像样的人了。”
　　他长得很高，身材颀长健壮，散开的浓黑的长发上，束着一段抹额。举手投足间有种慵懒的儒雅，像个谦谦君子。我隐隐对他是有着一丝好感的，而这丝好感就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只剩下刻骨的疼痛与恨。
　　“左贤王不是一向以匈奴儒将著称么？怎么狭隘到和一个女子过不去了？”
　　右贤王缓缓的开口。他也长着高高的个子，浓而粗的眉毛，眉眼间有着一丝狠厉。
　　“难道是仗打的多了，性格也变了吗？”右贤王明显不悦。
　　“来人，还不把这个贱奴婢拖出去狠狠的教训一顿！真是没用！”白羊王嚷到。
　　我绝望了，知道再一次大难临头了。
　　但我并没有求救。
　　因为我知道在这种地方，哀求不仅没用，还会让我那一点点尊严尽失。

　　“啪”。狠狠的一鞭子打在我的肩膀上，火辣辣的一阵疼，我想，应该流血了吧。好在情急之中我护住了脸。
　　“长得这么漂亮，连讨好个男人都不会，要这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吴妈妈叫喊着从侍卫手里夺过鞭子就朝我的脸上打来。我怕极了，闭上了眼睛。
　　“啊.....”一声极惨的尖叫。不是我的。
　　鞭子落在了地上。我睁开眼睛，吴妈握着断了的右手嗷嗷尖叫着，右手被齐腕斩断，往外喷着血，十分骇人。我怕喷到我身上，赶紧往后挪了挪身子。
　　“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打别人把自己的手腕打断了呢哈哈。”一阵笑声传了过来。
　　一个少年走了过来。“你还不去找个郎中包扎，是等死呢吗？”吴妈惨叫着跑开了。
　　少年走了过来查看了我肩膀上的鞭痕，嘟囔道：“白羊王府就没个好人！”然后扶着我就走。
　　“白木将军，你不能带走她，你打伤了人，再带走她，我们没法白羊王交代！”
　　“那就不要交代了！”白木将军忽然出手，转眼间这几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叫唤。
　　“确实是我白木带走了这个姑娘，至于那个狠毒的老妖婆，手不是我砍断的，若是我，她断的就不是一只手了！”
　　说完带着我扬长而去。我赶忙回头，看了看那个砍断了吴妈手的弯月形的匕首，此时正血淋淋的插在旁边的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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