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

　　(三)叮嘱
　　我十六岁了。
　　坐在城墙上，我一边悠闲的晃荡着小腿，一边眺望着远方。果然站的高望的远。我能清楚的看到远方的山，以及缭绕的雾气。要离开这里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一阵风吹过来，我理了理额头的乱发，任头发随风张扬，白色的衣裙也飘飞起来。我眯起眼睛，思绪纷飞。是的，明天我就出嫁了 。
　　“阿昭！”
　　天啊，有人来了！我惊慌失措，从城墙上往里跳下去。毕竟一个十六岁的马上出嫁的大家闺秀就这么坐在城墙上看风景，还是不太好的。
　　还好平台不高。
　　“曹叔父，怎么是您？”
　　他站在面前，已过而立之年的他，面容多了成熟沧桑。眼睛不算大，却十分的有神采，一身灰布衣服，样式普通，并不华丽。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为他平添了许多英气。他不是很高大，却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此时他就面容含笑的看着我：“就这么跳下来，多危险！”
　　“被人看见我坐在城墙上，不太好，怕人笑话。”我解释着。
　　“记住，面子和安全比起来，是一文不值的。我从来不怕别人笑话，你也要这样。”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真是长大了！”
　　我愉快的笑起来，和他并肩往回走：“谁敢笑话您啊！您可是大英雄！”
　　他忽然停下来看着我：“我是不是英雄，别人的说法可不一样，哈哈哈哈。”他爽朗的大笑起来。
　　“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忽然谈了口气，说不出的沧桑感。
　　“有时候，人是无奈的。就好比这天啊，要变天，谁都没办法。”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过，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你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先活下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又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只小木盒。我发现他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小物件。
　　“偶然间得到的，就送给你当新婚礼物了。”我接过来打开，是一只木雕的手镯，十分的别致。
　　“谢谢叔父！”我十分喜欢。
　　“受欺负了就回来，叔父给你撑腰！”他回头望着我，满眼疼爱。
　　我重重的点点头，笑起来。

　　（三）出嫁
　　画翠眉，点绛唇。绣花红袍，凤冠霞帔。揽镜自照，丹唇微启，我想我应该是很美的吧。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的新婚之日。我将走到一个男人身边，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这个男人就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如风。一个笑眼弯弯，嘴角微抿，阳光干净，喜欢穿白衣袍的我的小哥哥。
　　对了，他的大名叫卫仲道。
　　这真是极好的日子。微风过处，细柳只微微的摇着枝叶。空气里都是好闻的花香。我一路被搀扶着走到喜气洋洋的正堂，等待着我如意的人儿接我而去。
　　府里是沸腾。洋洋的喜气似乎燃热了空气和身边的每一样器物，笑声和道喜声不绝于耳。
　　我就是在这一片热闹喧嚣之中，和我的如意君朗携手离开的。
　　上轿之前，我回过头去轻轻解开盖头的一角，冲着城楼上的他和父亲微笑招手告别。
　　喜婆却一把把盖头盖上，在我耳边低语：“新娘子啊，不能掀盖头的，不吉利！”
　　我笑起来：“什么吉利不吉利，我才不信命呢！”
　　然而转身的那一刻，思绪却微微一滞，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吸引着我，让我很想再回过头去看一看，再看一眼那个颀长消瘦的身影。我知道他就站在人群里默默地关注着我。
　　然而我还是转身进入轿子，八人抬的大轿缓缓升起，吹打的乐声响起，我就在这乐声和鼎沸的人声里，走向了我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卫家是河东的名门望族。是汉初名将卫青的后代。我听父亲提起这门亲事总是很满意的样子。我并不知道如风的家里如此的显赫，我只知道如风小时候就总是找我玩，我们不陌生。所以和这个时代的姐妹们比起来，我觉得我很幸运。是的，我真的很幸运。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快乐。仲道是一个品行高洁的读书人。他大部分时间在读书或者访友。而我大部分时间就是陪着他读书。我们就像很多平凡的夫妻一样彼此尊重，举案齐眉。他是很护着我的，很少让我去参与府中的琐碎事务。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安然祥和。
　　我们还在花园里一起栽了一棵翠羽树，并且说好了，等我们老了，孩子们都大了，我们就坐在这棵树下让孩子们来给我们敬茶。说到这我俩都哈哈大笑。白头到老，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而我们却没有等到。
　　仲道走的很突然。
　　前一天晚上我俩还依偎在亭子里纳凉、聊天，第二天他就身体不适。我以为他着凉了，给他服了药，谁知到了晚上他就大汗淋漓，用手抓着胸口说疼，样子十分痛苦狰狞。
　　我吓得大哭起来，派人叫来了老夫人、郎中。家里乱成了一团。
　　然而到了晚上，他就去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我回想起来，我依然认为那是我一生中，最寒冷的一个晚上。整个人如坠冰窟，又如同梦魇一样，怎么摇晃着自己都无法醒来。
　　房间里哭成一团，那哭声真响啊，惊天动地的，透着无限的伤痛。哭的我也泪水涟涟。我站在床帐的边上，死死的抓着床帐。那帐子是浅红色纱帐，还透着新婚的喜庆。我的丫鬟推着我，让我往前去，我不去。我只是流着泪张望着床上的那个男人，那个脸色煞白透着铁青好无生气的男人，根本不是前几天还与我缠绵缱绻的丈夫。他不是。那仲道到底去了哪里呢。
　　可是那个人，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唇，像是在痛苦中睡着了的大男孩，不是如风又是谁呢？
　　我恐惧，我摇头，我想醒过来。我想回到小时候追着他抢梅花糕。
　　如风，你真的如风一样消逝了吗。
　　那一天，我们才新婚不到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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