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

　　很多事情，我们总是猜中了开头，猜不到结局。如果我大老远的跑回来就是为了看到这么一个善恶有报的结局和嫁给单于，那么就太讽刺了。
　　再次逃跑，恐怕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狩猎继续。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个节目，观看右贤王及党羽杀头，一点也不好看。
　　好在白木逃走了。
　　不知道是单于的刻意安排，还是别的原因，一直到狩猎结束，回到了龙城，我也没再见到刘儒。
　　龙城是匈奴的都城。这座位于匈奴草原中心的城市，小而散乱。但它确实是匈奴最大的城市了。三百年前卫青将军曾直捣龙城，夺下了汉匈战争的第一个胜利。到苏武牧羊时，匈奴的中心就迁到了北边的大漠。
　　近十几年，黄巾军起义后中原大乱，匈奴隐隐有崛起之势，再次定都龙城，并且发展壮大了。
　　我一边翻看着一本书籍，一边胡思乱想着。回到单于宫中后，我就很少出去了，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筹莫展，心情十分烦闷。
　　“白羽，左贤王来了！”百灵拉了拉我我的衣服。
　　我望着她到：“单于说不希望我们私下见面。”
　　“偷着看一眼不会啊，难道你不关心他的伤恢复的如何了？哎……”
　　百灵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奔出去了。
　　我藏在厅堂的后门边偷偷向里面张望，他应该是恢复的不错，高大的身材挺拔健壮，双眼神采飞扬。
　　“怎么，你对我下个月迎娶白羽有意见？”单于不满道。
　　“大哥，白羽是我的人！你不能娶她！\'”
　　“我不娶她谁娶？”
　　“她自然是要嫁给我的！”
　　“臭小子，敢跟你大哥抢女人了，你活腻了吧？”
　　“我不是要跟你抢，我只要她一个。我王府的歌女舞姬奴隶全都给你！”
　　“别人我看不上！”单于也来了脾气。我提着一颗心紧张的听下去。
　　“可是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她愿意嫁给你吗？”
　　“别忘了，”单于十分不悦：“她只是一个女奴，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刘儒也生气了，立着眉毛瞪大了眼睛，随手拿起了一个杯子，我吓坏了以为他要跟单于拼命。
　　结果“啪”的一声，他把杯子狠狠的摔碎了。
　　“你想娶白羽，除非我像这个杯子一样化为碎末！”
　　吼完之后刘儒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时间惊呆了，他不要命了吗！然后我也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想见他一面的想法如此强烈。
　　我被拦住了。
　　“刘儒，刘儒！”
　　我嚷道。他回过头，正看见被侍卫往回拉的我，我用尽全力的挣扎着。
　　他回过头定定地望着我。
　　“把白羽带回屋子，不准出门！”单于沉声到。
　　刘儒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拉走了，紧抿着嘴唇，像个受了一肚子委屈的孩子，转身愤然离开，背影孤独又倔强。
　　“左贤王二十七岁了，没有王妃也没有孩子。”百灵坐在我身边缓缓到：“只有两房小妾，他不太喜欢。”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
　　“这羌笛很漂亮啊！你会吹吗？”她忽然抚摸了一下我的笛子。
　　我点点头。
　　“吹一段吧！”
　　我吹了起来。笛声从笛孔里传出来，飘出窗外，飘向远方。
　　百灵似乎沉浸在笛声里，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白羽，这首归雁，曲调十分忧伤苍凉，迂回婉转。除了左贤王，你是吹的最好的......甚至，你吹的比左贤王还要好，你真是一个奇才！”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知道这首曲子是谁写的吗？”
　　我摇摇头。
　　“是三夫人。也就是左贤王的母亲。归雁归雁，北雁南归，到底北方是家，还是南方是家？”
　　百灵叹了口气：“左贤王的母亲是上任单于的夫人之一，是个汉人，后来趁匈奴战乱，她逃走了。我本是夫人侍女的孩子，她走以后我就入了右贤王府，而实际上我是左贤王的人。”
　　我惊讶地望着她：“那左贤王很小就没有娘吗？”
　　“八九岁吧！所以他崇敬汉人。”
　　原来是这样。

　　我若有所思。百灵倒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我看着她，她笑得很媚气，美的不可方物。单于是很宠爱她的，单于似乎就是喜欢这种妖媚类型的女子，他对我应该是没有兴趣，不知道为什么执意娶我，好像专门为了给刘儒添堵一样。
　　也许是为了安抚我无比低落的情绪，在百灵的帮助下，我终于还是出去了。去被查封的右贤王府取东西，有侍卫伴随。
　　右贤王府曾经的繁华热闹已经不在了，人去楼空。我找到我的屋子，翻出来焦尾琴，真是好久没见呢。
　　我抚摸着琴弦。
　　一个身影挡在我的前面，一双大手按在了琴上。我抬起头，是刘儒。
　　“这琴对你这么重要？难得出来一次，不去见我，跑来搬琴？”
　　他戏谑着，眼里满是笑意。
　　“我猜到了你在这里。”我也微笑起来。
　　阳光洒进来，洒在我们的身上，分外的安宁祥和。
　　他用手抬起我的脸：“你真的很美，怪不得我那个大哥非要娶你。”
　　我笑着拿掉他的手，低着头轻轻拂拭着琴身。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优雅大方：“李婶和梨花早就被我接出去安顿在了我的王府，本想等你嫁到左贤王府就让他们照顾你的。”
　　嫁到左贤王府......
　　“感谢你想的这么周到！她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忍着内心的激动，轻描淡写道。同时向他轻轻的行了一礼。他微笑点头，似乎很满意的笑纳了。
　　“我是不会让你嫁给单于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说的清晰。
　　“可是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大婚了。”我眼神黯淡。我是最了解皇室的斗争和婚姻的不自主的。在中原，皇帝看上的人绝对不能嫁给旁人，否则那个人将有着无尽的灾难。
　　如果这份深情带给了刘儒灾难，我宁愿不要。
　　他走过来，轻轻的抓住我的肩膀，使得我仰起头去看他。
　　“你只能嫁给我，无论我是王爷还是平民。”他眼睛定定的望着我，十分的自信、笃定。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这里抢走你，除非我死！”他眼里的坚定渐渐的燃成火苗、火焰、烈火，似乎马上就要燎原，燃亮整个大地。
　　“我相信你！”我踮起脚尖，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脸。这是一张很好看又棱角分明的脸。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粗糙的脸颊，带着一些小小的胡茬。
　　我就这样痴痴的看着他。
　　他把我搂在怀里，紧紧的。我就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闭上双眼，格外的安然宁静。
　　“白羽姑娘，你好了吗？”外面的侍卫催促着。
　　仿佛梦境被打破，我起身无助的看着他。
　　“昭儿，我会带你走的。”他淡然的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我点头，内心惊喜不已。至于什么时候走，去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在意。
　　“三天后，百灵会安排你和我一起离开的，你只需等待。”
　　“好！”我郑重点头，挣开他的手，留恋地望了他最后一眼，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欢愉，冷着脸走了出去。

　　（十六）反转
　　虽然是夏天，草原的晚上，风还是有点冷的。刘儒帮我系好了披风的丝带，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两匹马也静静的跟在我们的身后。
　　他不时的回过头来看我，我也仰起头去看他。我们不说话，但眼里洋溢的笑意却暖透了整个夜。
　　远离了单于宫，我们飞身上马，开始快速的奔驰。奔过错落的街巷，奔过一座座帐篷，奔过稀疏而葱郁的树木，一路朝着远方，奔驰。
　　温暖的夜，微凉的风，空气中都是青草的香味。乱世纷纷扰扰，可是我们只要一块净土，安然的相守到老。
　　后来，在我回忆这段往事时，我常常叹息。如果当时我们真的决然离开，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然而，我们只是凡人，谁能逃出命运的掌控和安排呢？
　　在龙城的郊外，我们双双被绊马索绊倒了。
　　刘儒一跃而起，把我护在身后。周围出现了很多火把和士兵，单于带着几个王爷出现在了眼前。
　　“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私逃！”单于长得胖而健壮，稳稳的站在那里，多了一分威仪 。
　　“还不是你逼的？你要什么没有，非得跟我抢她！”刘儒理直气壮。
　　“为了她，你连王爷之位都不要了？要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单于恨铁不成钢。
　　“王爷之位又怎么样，你以为我稀罕？”刘儒毫不示弱。
　　单于的眼里却涌出了一丝笑意，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也许帝王都是喜怒无常的吧。
　　“白羽，你要想清楚，跟着我你是有可能成为阏氏的，跟着他，你就要吃苦头了！”单于严厉的望着我。
　　我放开刘儒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跪在了单于的面前：“白羽不想当阏氏，左贤王救过我，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他是王爷还是平民，求单于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就让我们在一起吧！”我红了眼圈，声音哽咽着。
　　“你可知忤逆了我是什么后果吗？”单于弯下腰来看着我。我也抬头去看他，他的眼睛深不可测，我看不到喜怒波澜。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但白羽愿意接受一切后果。”
　　“很好。”他仿佛真的生气了。
　　他示意了旁边的侍卫，侍卫捧了一把匕首过来。
　　我大惊失色。
　　“你这是要干什么？”刘儒也失控的嚷到，想冲到我面前，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我是不容许别人背叛我的，所以，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或者做我的女人，或者.......”他很随意的把匕首扔在我的面前：“死。”
　　“刘圣！”刘儒拼命的挣扎着，指着单于直呼大名：“枉我们亲兄弟这么多年！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轻轻的回过头去看着刘儒。他被很多人拦着，还在努力挣扎着，瞪着大大的眼睛，眼圈红着。
　　忽然很心痛。可能在我的心里，他就应该是那个目空一切，优雅从容的样子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不得他受委屈了。
　　我向前爬了一点，够到了匕首，把它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
　　“单于，是我不好，害得你们兄弟反目成仇。我可以以死谢罪，希望你不要怪罪左贤王了，毕竟你们是亲兄弟。”
　　说完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看了看寒光四射的匕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定会很疼的吧。
　　我的手颤抖着，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
　　我又去看刘儒，一字一句地说：“刘儒，我就是死，也是愿意跟你在一起的。”
　　“不！”刘儒绝望的大喊着，试图挣开拦在他前面的侍卫。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我闭上眼睛，举起匕首，用尽浑身的力气朝胸口的位置刺了过去。
　　“当”。一股大的力道传了过来，匕首掉在地上，我的手腕震的发麻，坐在了地上。
　　“单于，够了吧。”是齐月，他黑着一张脸，十分不悦的样子。
　　“嗯！”单于忽然大笑了起来，仰面大笑，笑的天翻地覆，好像他遇到了这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其他的王爷们也笑了起来，一时间笑声一片，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在这样的情景下，格外的古怪，但场面却欢快和热闹了起来，仿佛大家是来参加夜宴活动的。
　　我皱着眉头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们。侍卫们已经放开了刘儒，他冲到我的面前，把我搂在怀里抱了抱，然后捡起匕首冲到了单于面前。
　　“你干什么，要行刺本王吗？”单于睁着大眼睛瞪着刘儒。
　　“你！还有你们！在耍我？”刘儒怒不可遏。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回答了他。
　　刘儒把匕首狠狠的摔在地上：“你们.....哼！”他用力的摔了一下袖子，走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他身边，对其他人怒目而视。
　　“好了，别气了，你摆了右贤王一道，为了配合你本王连死都装了，就不能看看你的热闹啊！”
　　刘儒背过身子不看单于，气鼓鼓的。
　　“左贤王，别气了啊！”楼烦王走了过来：“单于也是为了你好，你对那丫头舍命相救，情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对你是什么感情你不是也不确定吗，所以单于就想出这个法子，试试她的心。”
　　试心？
　　那一刻，我忽然心下明了。试我的心，还是左贤王刘儒的心？右贤王谋反被除掉，单于心里对这些位高权重的王爷们一定是忌惮的。与其说在试我是不是爱刘儒，还不如说，他在试刘儒爱不爱王位。
　　“怎么，我不来追你，你还真带着她跑了，丢下你哥哥不管了？”单于还在戏谑着，刘儒还在别扭着，一脸的寒冰。
　　“我自然是要跟我爱的人过日子，难不成跟你过日子？”刘儒气呼呼的。
　　“哈哈哈哈”人群里大家还在笑着，一派安宁祥和。
　　我的眼睛却只锁定了他的身影。
　　刘儒，虽然我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我们都通过了考验。

　　“传我命令，”单于满面春风：“选择良辰吉日，给左贤王举行纳妃大典！”
　　讨好的看了看刘儒的脸色，单于又加了一句：“封白羽姑娘为左贤王妃，你的昭儿，永远都是你的，哈哈哈哈！”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笑成一片。刘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把我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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