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过了不久，季贞和季茵也一起来给倪氏祝寿，此时，杜崤山和倪启真已经先回书房去了。

　　许是因为费氏的嘱咐，季贞和季茵对祖母冷淡了许多。磕完头，倪氏留她们吃点心时，季茵虽欣欣然地要应下，却还是被季贞用去帮娘待客的理由拖走了。

　　在季贞她们走后，热闹了很久的厅里终于冷清下来。季沅道：“祖母，客人还没有来，不如趁现在先进去歇一歇？”

　　倪氏点点头，起身时仍对季沅道：“阿宣糊涂，与杜公子这样的贵客同来，也不说清楚，平白地委屈了人家。”

　　季沅微微笑道：“祖母宽心，我看杜公子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倪氏道：“就算人家不计较，总还是我们大意了。等忙过了今日，你替我去向杜公子赔个礼。”

　　季沅点头答应，扶祖母进去躺下，倪氏不忘嘱咐枝香道：“叫个人去门口等着，老爷到家了就来报。”

　　这个时候，费氏正在季家的大门口处，带着两个丫头在迎客。季家老家在距离朴阳城十余里外的乡野里，从早晨起，穿着簇新或半新衣裙的亲戚们，就拖家带口地进城来了。因是倪氏做寿，来的多是女眷。

　　看碟下菜是费氏的本事，体面富裕的就请进内院看茶，其余的就安排在前院客房里。季丰山不在，就由阿好代为接待男客。

　　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整个季家到处人声鼎沸。亲戚们带来了许多孩子，大小二十多个，也不管什么前院后院，米耗子一样到处乱窜。费氏忙叫丫头去把院门都关好，省得丢了东西。

　　除了先来的这些亲戚，余下的客人都是住在城里的，不会那么早到。费氏一得空，就带着礼金和记的单子回西院去清点。

　　她从那些发皱的红纸包里倒出内容，多数时候都在啧啧摇头，“三百个钱？一家五口来吃，我还要倒贴些……”

　　“这是银子么？黄不拉几的，最多只有五成真银……”

　　“香油一瓶，布鞋两双……这家我要记下来，下回绝不能请。”

　　费氏飞快地点完东西，匆匆关好门出去后，竟然在飞跑的孩子群里发现了季茵的踪影！她也没功夫骂她，忙着赶去‘贵客’处接待。

　　等她到了正厅里，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着十几只茶盏。费氏也不用多想，这肯定是都拥去了倪氏那里，毕竟她才是寿星。

　　作为当家主母，费氏当然要去露露脸。她整了整身上的菱红纱裙，豆蓝比甲，摸了摸金钗花钿，意气风发地往北院去了。

　　正如她所料，北院的厅里坐满了人，上首的倪氏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一脸笑意，身边是装扮素净的季沅。宋玉依旧是静静坐在角落里。

　　费氏瞧不得倪氏这副高兴的样子，心道真是气不死你！才走到台阶下，就有意笑呵呵地大声道：“呦，都聚在老夫人这里呢，叫我一顿好找！”

　　一屋子人都朝她看过去，纷纷笑着起身行礼，有叫妹子的，有叫嫂子婶娘的，好一阵子后才又安稳下来。

　　费氏叫丫头添了把椅子，放在上首处，坐下时对倪氏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娘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立刻就有人关心地问：“老夫人前面怎么了？”费氏笑着道：“老夫人的侄孙要和季家结亲，可把她操心坏了！”

　　听说有亲事，大家都问是哪位小姐？

　　费氏一个劲地自说自话时，倪氏已经没了笑脸，趁机拦下道：“是阿沅的好事近了！过不多久，还要请你们再来吃喜酒。”

　　女眷们纷纷看着季沅，对倪氏道恭喜时，费氏却道：“这事也真难办！按道理是该阿沅先嫁，可是老夫人的侄孙呀，偏偏看中了我们阿贞……”

　　女眷们的目光又转到费氏身上，聪明的人已经觉出了不对劲，狐疑地观望着动静。

　　倪氏的一张脸，硬得像铁板。费四凤故意乘着这个机会，告诉亲眷们阿宣中意季贞，这样一来，倒成了阿沅去抢季贞的姻缘。

　　倪氏不客气地对费氏道：“你怎么那么糊涂？启真和阿贞两个人八字相克，他是活腻味了吗？非要挑个妨命又妨运的。”

　　费氏道：“妨不妨命还不是娘说的算吗？拿阿贞的八字换阿沅的，金木相克！谁知道是哪个阿猫阿狗胡嚼出来的忘八话！”

　　众目睽睽下，亲眷们跟瞧戏一样，没人敢随便吱声。费氏故意挑在这个时候闹事，倪氏虽十分恼火，却比之前克制了许多，季沅也在旁边紧挽着祖母的手，轻抚安慰。

　　倪氏定下一口气道：“不管是什么话，你就别做嫁女儿的春秋大梦了！该是阿沅的东西，别人别想抢了去。”

　　费氏乘势就一抹泪道：“姐妹婶子们听听，老夫人她为老不尊呐，强强拆散阿贞的姻缘，一样的孙女两样的命，我做娘的心里有多苦！”

　　倪氏气道：“你是属狗的！张嘴就乱咬人！你……”倪氏顺手操起人家送的一柄玉搔头，劈脸朝费氏打过去道：“你给我滚出去！”

　　费氏起身一闪，屋里的人立刻分成了两拨，一拨去劝倪氏，一拨围着费氏。只有宋玉纹丝不动。

　　七嘴八舌的声音里，费氏越起劲道：“你们都亲眼见到了，老夫人是怎么对我的，轻则是骂，重则是打！可怜阿贞被我这没用的娘拖累，受了委屈，只能日日躲在屋子里哭……”

　　有几个心软的被费氏说红了眼眶，都劝她大喜的日子，先忍耐些。

　　倪氏都看在眼里，腾地就站起来，拨开面前围着的人，一头撞到倪氏跟前，劈手就打了她一巴掌。

　　费氏被打得一怔，捂脸道：“你打我！”

　　倪氏还想接着打，被人拉住，季沅赶来拨开别人的手，护住祖母。倪氏指着费氏道：“我打你算什么！等丰山回来，我还要叫他休了你这个犯上作恶的泼妇。”

　　费氏咬牙切齿，伸出两只手就朝倪氏掐过去。胆小的女眷都躲到了门外，胆大的拦腰抱住费氏往后拖。费氏蛮时力大，挣脱了又扑回去。

　　季沅挡在祖母前面，迫不得已和费氏扭打起来。她一心要替祖母争气，又想起费氏搜刮母亲财物的无耻，手下竟异常神勇，逼得费氏退到了墙角里。

　　费氏头上的金钗‘当啷’落地，慌道：“死丫头，你想杀人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老夫人……”围在外面的女眷们让开了道。

　　一身簇新装扮的阿好踉跄地扑进来，跪在地上道：“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倪氏心惊道：“老爷回来了，你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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