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杜崤山和贤师父说定扶乩的事后，另一位道姑也走过来，请杜崤山和季沅先去大殿偏房。

　　他们在偏房里等了一会，贤师父就戴了星冠，换了道服过来。接着就设坛焚香，祭酒祷告，叩过九个头后烧了一道黄符。

　　松云庵里只有两位师父，扶乩的事就由季沅和杜崤山自己来办了。杜崤山在坛前叩首，默问了前程后，起身和季沅各用一只手扶乩。

　　贤师父又焚了一道符，他们手里的木棍忽然动起来，慢悠悠地，自顾自地在沙盘里转起了圈圈。

　　季沅和杜崤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都认为是对方在用力推动。明白了并不是以后，他们原本活泼的心情，很快变成了严肃。

　　季沅和杜崤山认真时，手中乱转的木棍也不再画圈，散乱的沙盘上出现了一个可辨的字迹：白。静静站在旁边的贤师父立刻提笔记下。

　　就这样许久后，逐个写出来的字，终于凑成了两句：白衣将军战沙场，踏破虞山为佳人。

　　季沅见已成句，注目向杜崤山道：“杜公子，你想要从军？”

　　杜崤山道：“对，我有这样的心愿。”

　　扶乩完毕，杜崤山去送香火钱。

　　季沅走到大殿外等他，仰头看着面前的空山时，仍在回想刚才的两句话：白衣将军战虞山。虞山位于漠北腹地，是乎桑人牧马聚居的地方。

　　如果扶乩得到的预言真会发生，那么，大祟的军队深入虞山意味着什么？季沅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近几年里，她也听爹和祖母说过几次乎桑骑兵骚扰边城的事。虽然他们只是沿路乘火打劫，所过之地的百姓也难免家破人亡。何况是两国对战？

　　杜崤山出来时，就见她神情紧张地看着远处，分明在忧心思虑。于是慢慢走过去道：“阿沅，你在想什么呢？”

　　季沅一看见他，刚才可怕的担忧都变成了冲动的柔情，幽幽盯着他道：“你说过要带我走，就是指去从军吗？”

　　杜崤山知道她是被那两句话困扰了，不用多问，行军打仗在女孩眼中也是件可怕的事。而他还是杜家人，并不能罔顾父亲的阻拦，随着自己的心意从军入伍，否则，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因如此，杜崤山便笑道：“这件事我要慢慢告诉你才行，先去找阿真好不好？”

　　季沅点头答应，两人才并肩走出庵门，就看见四书从东边飞跑过来。杜崤山道：“四书，倪哥哥呢？”

　　四书道：“倪哥哥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姐姐，就叫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我等了好久，他也没回来，我只好来找你们了。”

　　杜崤山道：“真奇怪，阿真没说过，他在这里还认识别人。”

　　季沅道：“我们去找他吧。”

　　杜崤山道：“走了这么远，你肯定累了。我和四书去找他，你在庵里等着。”

　　季沅摇头说不累，笑着道：“秀竹给我备了厚底的布鞋，走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她虽是深宅里的小姐，却并不娇气，杜崤山欣慰地点点头，于是三个人一起，按照四书说的方向去找倪启真。

　　倪启真在和四书闲逛时，遇到的两位姑娘正是季贞和茴心。她们两个往松云庵这边来，因为还打算折道去丰庄看看，就没有让表姐陪着，也没有坐轿。

　　只是季贞高估了自己。她是深宅里的小姐，在山路上才走了不久，脚脖子就酸疼得要命。

　　这也难怪，她脚上的缎子绣鞋底薄面子软，根本不适合走远路，何况是凹凸不平的土坷拉小路。

　　茴心见她实在辛苦，劝道：“小姐，我们歇一歇再走吧。”

　　于是两人在路边停下，茴心掏出帕子铺在石头上，扶季贞坐下。锦衣玉面的小姐待在荒地里，路过的人都侧目相看，茴心忙挡在季贞前面，替她遮住村人的窥视。

　　季贞坐在石头上不想动。茴心往山岗上看道：“小姐，这山虽不高，咱们走上去少说也要两刻钟的功夫。不如小姐先回去歇着，由奴婢去丰庄找倪公子，叫他过来见你就是。”

　　季贞道：“也好，丰庄就由你去，等见到倪公子时告诉他我在这里。不过松云庵我还是要去的，要不表姐那里没得交代。”

　　茴心道：“那我回去叫轿子过来。”

　　季贞道：“算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

　　茴心就扶着她站起来，两个人一步步往前走，没想到会遇见倪启真和四书。

　　倪启真看见季贞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做梦。季贞倒是立刻就笑着喊道：“阿宣！是我啊，阿宣。”

　　倪启真喜出望外，跑过去道：“阿贞，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贞眼里水汪汪的，说不清是欢喜的泪还是委屈的泪，抿抿嘴道：“我有个表姐嫁在这里，我娘叫我替她来看看。”

　　倪启真想也没想，就道：“太好了，姑祖母让我来丰庄住几日，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一直都在担心。”

　　他们两个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季贞叫茴心去远处等着，倪启真也叫四书去后面等着。等他们都走了，倪启真和季贞说了几句话后，就往僻静的林子里走过去。走着走着就瞧不见了。

　　小四书等了许久不见倪启真回来，只好回去庵里找季沅他们。等他带着杜崤山他们赶回来的时候，茴心远远看见了季沅，忙也避到了林子里。

　　季沅他们在附近来回走了两趟，既不见人影，喊‘阿真’也没有回应，真是大伤脑筋。

　　就在他们打算进林子里去找时，倪启真从一块大石头后面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杜崤山发现后，隔空喊道：“阿真，你去哪儿了？”

　　倪启真加快了步子赶过来道：“遇到两位好客的村姑姐姐，和她们聊了一时。”

　　杜崤山道：“我们找了你好久。”

　　倪启真道：“对不住，对不住，下次再也不敢乱走了！对了，你们扶乩扶得怎么样啊？”

　　杜崤山和季沅见他没事人一样，都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既找到了他，转眼又是日暮，也就不再多说，立刻准备回丰庄去。

　　倪启真边走，边悄悄将目光投向林中远处。他的贞贞也一定在看着他吧？

　　季沅一行回到丰庄时，满天的晚霞都落尽了。

　　米婶和秀竹已经做好了晚膳，早已守望许久。烧鱼，地衣溜蛋，酱包菜，炝豆腐……满满摆了一桌子。

　　和中午一样，老莫和米婶不肯和季沅他们同桌，另开了小桌和言童他们一起吃。四书倒是不客气，留下来坐在杜崤山边上，埋头就吃了起来。

　　杜崤山吃饭时不言不语，和季沅目光相遇时就微微一笑。季沅见他吃得很香，将挑了大刺的鱼肉放在碟子里，轻轻推到他手边去。

　　他们两个互相照应，情意绵绵。而总是话多的倪启真，奇怪地竟然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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