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一顶软轿，载着季贞来到小松岗下的刘村。季贞和这位舅妈娘家的表姐，虽然只见过一两次，对于她的突然光临，表姐李氏同样显得十分高兴。

　　作为普通农家人，为了款待从城里来的小姐，李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屋子让给季贞住，带着三个孩子搬进了偏厦。

　　季贞一路劳顿，又心事重重，却不得不与陌生的表姐，喝着两碗大叶子苦茶，寒暄坐谈。送上费氏准备的几样东西作礼。

　　在闲聊中，季贞发现：这位表姐的公婆都已亡故，表姐夫又在外务工，家里只有李氏和孩子。这样简单的环境，让季贞松了口气。

　　费氏为季贞来刘村寻找的理由，是去距离刘村不远的松云庵里拜拜，求个家宅平安。至于为什么来这座没有名气的小庵堂？料想李氏也不会多问。

　　听说是这样，李氏就道：“巧得很，庵堂里年初来了位远游的贤师父，她会扶乩的本领，妹妹也可顺便问问姻缘。”

　　季贞貌似乖巧应下，其实心里很乱。从家里出来前，费氏提醒她要把握机会，最好能和倪启真‘坐实’了关系……这个‘实’，季贞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心旌摇摇。

　　李氏见季贞言语稀少，更加热情待客，说完贤师父扶乩灵验的轶闻，又问起费氏和季茵，季贞一一简单回答。

　　这时，李氏两岁的女儿脚步不稳地走过来，用沾着口水的小黑手在季贞裙子上摸了一把。李氏忙站起来去拿布巾，季贞虽心疼裙子，倒也高兴不用再敷衍闲聊了。

　　季贞的丫头茴心接过李氏送来的布巾，替她擦过污渍，季贞道：“表姐，松云庵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李氏指着外边道：“不远，出了村子往西走二里地，顺着石头路上去就是。”

　　季贞又道：“那…丰庄在哪里？”

　　李氏道：“丰庄在小松岗的前面，我们在小松岗的后面，上了山顶再下去就是。”

　　季贞听说原来还隔着一座山头，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费氏：让她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旮旯里，还要翻山越岭地去找倪启真，娘你是疯了吗？”

　　没人能明白季贞的心焦，她对李氏礼了礼道：“有劳表姐，我想先歇一歇，再去松云庵。”

　　李氏忙说好，等季贞进了房里，就带着儿女们出去了，省得扰到她。

　　而此刻在小松岗的另一边，季沅和杜崤山，倪启真正在四书的带领下，兴致勃勃地往山顶上走去。四书，就是帮忙搬行李的那个孩子王。

　　往山顶的小径蜿蜒在树林里，细而白的一条，是由行人踩出来的光板土路。季沅和杜崤山走在队伍的末尾，两个人不管说什么都能聊得兴起。

　　倪启真挥舞着一根草茎走在最前面，因无人搭话，就和四书道：“哎，我听老莫说，那个庵堂里有个会扶乩的师父？”

　　四书道：“对，我亲眼见过，她把别人走丢的耕牛找回来了。”

　　倪启真对这些自称有灵异的人，是不太相信的，既然那么厉害，还当什么道姑？他们会去松云庵里逛逛，是听了老莫的建议，消遣时间罢了。

　　否则对着满院的西瓜丝瓜，不要闷死？

　　倪启真又道：“四书，你为什么叫四书？”

　　四书道：“因为我爹想我当个读书人呗，他以前因为不识字，被坏蛋在借据上动了手脚，多付了好多利钱。”

　　倪启真道：“那你现在识字吗？”

　　四书默默摇头，又很快笑道：“我会翻筋斗！”

　　倪启真哄他：“你翻一个试试。”

　　四书二话不说，撑手落地，又直又快地翻了一个。倪启真哈哈笑，拍手道：“再来一个！”

　　四书又翻一个，这回脚没勾住，把一双破鞋甩出去老远。倪启真笑得要岔气，四书拣了鞋子跑回来，红着脸对倪启真道：“该你了。”

　　“我？”倪启真直摇头，“我不行。”

　　四书道：“为什么不行？”

　　倪启真可不愿告诉他：自己从小一翻筋斗就会脑袋磕地这种事。急中生智，指着杜崤山道：“他行，他特别行。他一口气能翻二十几个……”

　　杜崤山个高显得威严，四书很想看二十几个，又不敢找他。倪启真于是喊道：“子容，四书说想看你翻筋斗呢！”

　　四书跟着激动道：“他说你能翻二十几个！”

　　杜崤山没回答，低头问季沅：“你想看吗？”

　　季沅笑着不说话，悄悄在心里道：老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等走到倪启真他们身边时，杜崤山对四书道：“在这种路上翻不了那么多个，我给你看别的吧。”

　　言罢，他朝向两丈外的一棵槐树，轻跑几步跃起，勾住一根高高的横枝后，向上拉了把力气，整个人就像鹞鹰腾起，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落下来。

　　四书张着小嘴，仰慕得不知该说什么。倪启真得意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他真厉害。当年我们一块练长^枪，他一个人能打我们全班。”

　　杜崤山笑着走回来，把手里的一支槐花递给季沅。季沅接过，抬头往槐树上看了看，他什么时候摘的，她根本没有发现。

　　再往前走，四书就不跟着倪启真了。他像只小羊羔，不声不响守在杜崤山旁边，边走边看看他，又看看他。

　　不久后，他们越过了山岗。从上面往下看，山脚边也有个不大的村子，正是季贞所在的刘村。

　　由四书带着，他们往西下到了山坳里。明黄色的松云庵，就像藏在林子里的宝贝，忽然从绿树间跳了出来。

　　穷乡僻壤处的庵堂，简朴得不能再简朴，拱圆的门上挂着一块黝黑的匾额，写着松云庵，此外别无装点。

　　杜崤山和季沅他们在门外停了停，稍作个打量时，四书已经熟门熟路地先蹦了进去，站在小院的香炉前面等他们。

　　倪启真是第二个进去的。怎么说呢？这座庵堂实在太小，都不够他一圈看过去。大殿后面的两间庵舍旁边，和丰庄里一样种满了瓜菜，两个瞧不出年纪的道姑，正在菜畦边忙着什么。

　　杜崤山和季沅刚进大殿里拜了拜，倪启真就从后面回来道：“没什么好逛的，再进去就是菜园地和五谷轮回之所，咱们还是回去罢。”

　　杜崤山问季沅的意思，季沅道想看扶乩。而倪启真不想看两个种菜的道姑耍把戏，就要四书带他去外面逛逛。

　　倪启真走后，季沅和杜崤山进了后院，对那两个道姑礼道：“请问哪位是贤师父？我们想问个前程。”

　　两个道姑中瘦弱的那个站起身道：“在下就是，施主要请乩，今日可曾用过葱蒜五辛？”

　　杜崤山道没有。道姑才慢慢走出来，看了看他道：“请乩要看机缘，我为公子设坛祷告，万一没有仙灵出来应答，公子也不可气责。”

　　杜崤山原本就是为了陪季沅看个新鲜，当然一口答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