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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陆修这几日确实是疲乏了。
他侧着脸,手边始终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一觉睡过来,就是下午的光景了。
外间的光亮透进窗子,斜斜地照在他手边,男人动了动手指,眼睛沉沉然地睁开。
太央歪在塌边,静静地看他。
“你终于舍得醒了。”她说。
陆修没说话,他额上起了薄汗,嘴唇干燥地发白,他伸手想要抹,太央直接拿了一方帕子,细细地给他擦拭。
男人的手顿在半空里,而后他放了下来,目光垂着,遮住曜黑的眼底。
太央替他擦汗,她手慢慢移到了下颌,凑过来替他松开了衣领。
阿莲说,陆修的脖子上有伤,疤痕经久不愈,她想看看,当初来到这里的陆修,究竟伤成了哪副样子。
然后,她的手停住了。
男人白皙平滑的颈下,有一道狰狞的疤,从脖颈延伸到了胸上,是雨后骤然卷起的闪电状,将男人身上光洁的皮肤,划成两半——
极其地不协调。
太央陡然红了眼眶。
陆修一手推开她,低首将衣领扣上。
“陆修,你当初……”
太央几次开口,都被噎了回去。
男人要转头,她直接扳过他的肩,坐在塌上,与他面对面看着。
她问:“去年的六月至八月,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
“阿莲说你来这里时,受了极重的伤。是谁对你动的手?是魏行止吗?”
陆修皱眉,“说了我们以后再无关系,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太央愣了一愣,她忽然笑了。
“陆修,你不用骗我。”
“两杯毒酒,我们都喝了下去,最后只我安然无恙,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为什么?”
“魏行止都告诉我了。”太央深吸了一口气,“成婚当晚,送上来的酒,是陆家人准备的。”
“你陆家家规清明,百年望门,那些陆家人见不得我的名声毁了你,给你准备了毒药,让你放在酒里,杀了我。
可是,你没那么做。”
陆修握着手,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现。
太央看着他,“是你,你把毒药全洒在自己酒杯里,是你最后喝了毒酒。你没有像你爹嘱咐的那样,把我杀了。”
“因为你爹你的伯父,早就给你下了死命令,新婚之夜后,我们两个只能活下来一个,让你自己看着办,所以你自己喝了毒酒,让我活下来,是不是?”
她继续逼问:“你说是不是,陆修?”
男人抬头,只斟酌了几个字:“与你无关。”
与她无关。
太央觉得心里有东西翻了上来,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就像一年前,她在陆修走后哭得昏天黑地,魏行止淡然地走过来,仿若一个无事人,将她所有的不堪,难过看尽后,轻飘飘地说:
“你难过个什么劲,这次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魏行止蹲下来,太央还在不知所谓,她看着他,不明白魏行止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行止笑了一声,抬起她的脸,伸手替她擦干了泪,“我的好妹妹,你还不明白吗?”
“陆家人是不会要你进陆家的门的。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要让陆修来下毒,害你的命,否则,陆修就要被逐出家门了。”
“你知道,陆修他爹的原话是什么吗?”
魏行止说得慢慢悠悠,他的探子遍布全国,这些事情,他知晓地比谁都清楚。
太央摇头。
他笑,“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妹妹。”
“我要杀了陆修,你非不让,还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拦着刺客,想给他挡箭。”
太央攥着手,“我说了,你不能动他。”
魏行止无奈点头,“你会知道的。”
“你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你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哪怕。”他转身回去,“你心心念念想着好的,是那个陆修。”
太央靠在柱子边,身子沉地没有力气站起来。
那夜她的确是跟着陆修,寸步不离,就因为魏行止在前一刻和她坦白,二人婚宴的屋子外,他早已经布满了杀手。
他是想要陆修的命的。
她不明白,怎么在这件事上,魏行止非要和她死磕到底。
没办法,她只能守着陆修,时时刻刻挡在她身前。
可她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陆修还是出了意外。二人喝了交杯酒,男人慢慢站起来,烛火下,他的喜服长袍一阵晃动。
太央想喊他一声,还没喊出口,陆修的嘴边就突然泛了血。
血流不止。她眼前一花,冲过去抱住他的时候,男人的眼睛已经快阖上了。
她从未在陆修的脸上见过那般神情。像是解脱,又像是难过,那么桀骜高大的一个男人,极度难过时,只顾咬着嘴唇,眉头一如既往地皱着,便再也没有松过。
太央抱着他,陆修的气息在她怀里慢慢消隐下去,直到身形僵硬。
他“至死”,都没有和她讲一句话。
再往后……再往后,她就记不大清了。自此陆修“死后”,她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朦朦胧胧晕了几日,再强撑着起来的时候,就是陆修下葬的日子。
后来,她闭门不出一个月,慢慢瘦得脱了相,魏行止又过来了。
这次他没有多说,给太央强行喂了羹汤。
“陆修的爹说,新婚夜过后,你和陆修两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末了一滞,还是退了回来,他看着太央,话语沉沉,“这事,你们成婚前我就知道了。
所以,我不杀他,你就得死。”
“太央,你好好想想,但凡是一个正常人,会任由自己的妹妹送死,还什么都不做吗?”
“我不是你妹妹。”太央终是抬起了头,“你没必要救我。”
“你总是说,你是我的皇兄,可你从没有把我当过妹妹。我也不是什么长公主,我什么都不是。”
她什么都不是,还害得陆修为她偿了命。
魏行止冷笑,“当不当这个公主,不是你说了算。”
太央觉得像是做梦,一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连陆修那夜看她的神情,将死时的垂眸,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怕极了再次回想起来,可总是忘不了。
“陆修,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肯说,肯定有你的理由。”
“但是算我求你,你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害的你,你给我说一下,行不行?”
陆修冷意溢满了眸子。
“不关你的事。”
太央握着他的手,不放,她眼睛里有近乎执着的东西,像是燃了起来。
“你不愿说,可以。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爹明明让你杀了我的,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为什么要自己喝了毒药?”
陆修把头别过去。
“你为什么不愿杀我?”太央环上去,她搂住陆修的脖子,头搁在他肩上。
男人转头的时候,与她咫尺相对。
“所以,你那个时候,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侧头,眼睫触到了男人的额头,“你生我的气,不愿理我,也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那你怎么不听我给你的解释呢?我……”
“叶时窈。”他开了口。
太央顿时愣住。陆修,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她记得,她从未跟他提及过这件事。她十岁入宫时,这个名字便被封存箱底,京中人大多健忘,她一个孤女的名字,早该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才是。
陆修竟然知道她原来的名字?
男人的视线与她对上,他说:“叶时窈,我知道你的名字。”
“陆修……”太央喊。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他静静道,目光平静。
“你擅长玩弄感情,骨子里自矜高贵,嚣张跋扈,你永远不满足,身边男人多的数不清,你也不愿意放走一个。”
“过去我对你动过心,可那也是过去,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毒药,我一朝看清,也就不喜欢你了。”
太央直接抱了上去,她不想听这些话,只想以后的日夜都同此刻一般,她一伸手,就能抱住他。
二人安安静静,直到外间的光线都暗了下去,陆修仍然不言不语,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太央努力地想捂热他,可双手触上去,隔了衣衫,男人的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她埋头,“陆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世事无常,她怎么就和陆修,走到了这步田地。
男人闭眼,许久后才开口,“你以后不必来了。”
“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你来得频繁,我怕她会误会。”
太央的手慢慢僵了下来。
她以为男人在同她开玩笑,她喊:“陆修?”
屋子里灯也没有,太央眉心陡然跳了一下,她看着陆修伸手,力度大到她手腕发疼,将她一把推开。
“她比不得你身份高贵,你来,只会让她惶恐。”
“你身边不缺人,但她只有我一个陪着,所以,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陆修看她:“此次出去遇见你,纯属意外,若是早知道你在那里,我是断然不会出现的。”
“更不会让你一路追到这里来。”
太央愣愣地看着她。
他指了指外间,“太央公主,你仔细看看,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你想要的。你留在这里,除了给这里的人带来麻烦外,一无是处。”
“所以,算我陆修求你,早日离开这里。”
“留这里一片安宁,也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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