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原来，一直以为是自己跳海而亡的刘寡妇的脖子上，赫然是一圈乌紫的勒痕。

　　仔细辨认，还能看得出其上淡淡的指痕来。

　　几人都被尸身上的异状吓坏了，刘阿婆更是当场就晕了过去，还是张五叔家的婶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揉额头的才将她弄醒过来。

　　“村长，我老婆子如今也不怕家丑外扬了，定要找出这个欺凌我家一门孤寡的恶人来。”

　　“还劳烦村长找几个人去镇子上走上一趟，找一些官差来。”

　　“我就还不信了，官家的人来了还抓不住那个凶徒!”被几个妇人七手八脚地拽开了之后，刘阿婆犹自恶狠狠的说到。

　　“我老刘家祖上可是出过秀才的呀，这清白正直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被白白给毁了。”

　　村长看着坐在椅子上头发已经半白，言之凿凿要找出凶手来的老妇人，无力的叹了口气。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闹得人尽皆知的，不报官还能咋地？

　　“唉，老阿嫂，你也节哀吧，我这就让阿五带上几个后生再套上车往镇上去。”

　　一听说真的要报官，先前还围在一处的村人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平头老百姓家的，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没见过官差，心里自然是敬畏的。

　　人群后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人，闻言更是脸色苍白，佝偻着背就想偷摸往后退去。

　　却不留神儿踩到了身后的小马扎上，“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就给砸地上了。

　　这么大的动静，前头的人都纷纷望了过来。

　　还在椅子上抽抽噎噎哭着自己命苦的刘阿婆听到动静，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时哭声顿了顿。

　　“阿贵，你干啥哩？没事儿在这添什么乱呢！”正被被村里发生了人命官司，还要去报官这事儿闹腾得心里拱火的村长，一打眼见到这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懒汉，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噼里啪啦就开始逮着他数落。

　　“还浑赖在地上干啥哩？想赖着说是别人推的你呀!”

　　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都溅得到处都是，挤上前来看热闹的小鱼儿不动声色的往后缩了缩，顺手将已经比她高半拉头的小末儿拉到身前挡住。

　　“起来呀，你抖什么抖!”看到人在他的口水攻势下非但没有站起来，还在瑟瑟发抖。

　　村长一方面满意于自己在村子里的威严，舒坦的摸了把腰间老旧的烟枪，一方面又隐隐有些奇怪。

　　这朱阿贵是渔村里出了名的无赖懒汉，平日里他看在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他阿娘还和他家有着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遇到时也会逮着他训上一顿，也没见他怕成这样啊？

　　“阿，阿叔啊，我这就起，这就起!”不过还不待他多想，他就打了个哈哈，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了。

　　“站住!村里现在这么多事儿，你又要上哪儿晃荡去？还不留下来帮忙。”一见到他缩着脑袋塌着肩就想往外跑，村长就更来气，一声怒吼差点没把屋顶给掀喽。

　　离得近的人都掏了掏耳朵，又往后退了一步，离得他更远了一些，反应最大的却是正往外跑的朱阿贵。

　　“不是我，我不去见官差!”直接一屁股又坐地上了，嘴里还不住喊到。

　　“啥不是你？”正在村长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想骂人的时候，自从朱阿贵出现后就再没怎么出过声儿的刘阿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低沉着嗓音幽幽问道。

　　低低沉沉的嗓音如同寂静深林中的鬼魅，又如波海浪涛中的海妖，带着莫名的蛊惑之意传来。

　　“不是我弄死她的，是那娘们自己不禁弄！呜呜呜”说到后面，一三十好几的汉子竟然呜呜咽咽的泣不成声了。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伙儿这下是彻底不敢出声儿了，村长手上重新拿上的宝贝烟杆子都拿不住了，“啪叽”一声摔地上了。

　　朱阿贵说完，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一张驴脸更白了，噌的一声就站起来往外跑。

　　“快，抓住他！”村长连忙跳着脚喊道。

　　比他更快的是吴子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动作的，三两步往前一跃，就轻轻松松越过了刘家那及腰高的刺树篱笆丛，赶在了朱阿贵前头一脚将他撂倒在地上。

　　其他的汉子这才赶上来将他摁脚的摁脚，捉手的捉手，制在了地上。

　　“哇，吴阿叔好厉害呀！”小鱼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又将小末儿一把从身前扒拉开来。

　　有用就要，没用就扔的行为差点气得他半死。

　　“你要是喜欢，乖乖学认字后，我教你！”吴靖辉看她双眼放光的样子，趁机说到。

　　“诶？阿辉哥，你也会？”

　　“自然，不过你要先学认字。”

　　......

　　村中间的祠堂里，也是小渔村儿里唯一的一间青砖大瓦房中，渔村的男男女女都聚在此处。

　　这儿倒是没有什么女人不得入祠堂的说法，其实这里的人多爱生男孩儿大多也是因为男人能出海挣钱，要是女人也能和男人一样挣钱，他们对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看法的。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偏远的渔村显然要比那些繁华的城镇要好得多。

　　村长坐在主位，两边都坐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之前给在路上给小鱼儿讲故事的老阿翁就坐在首位。

　　“朱阿贵，如今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害了那刘寡妇的性命？”

　　堂下赫然跪得就是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朱阿贵，朱家阿翁和阿婆也都跟在跟在边上，一脸的焦急。

　　一个高壮的汉子，被绑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不停地哭着，简直就像个还没断奶的娃儿，一点也不像三十来岁的人。

　　听了村长的问话，朱阿婆抱着儿子哭得更伤心了，两母子哭成了一团儿，朱阿翁倒是没跟着掺和，只是一个劲的辩解说他家阿贵没那么大的胆子，不敢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的。

　　“村长，我家阿贵虽然不懂事儿，但是他绝没那么大胆子想做出这等强迫杀人之事的呀！”

　　言外之意就是那刘家寡妇自己不守妇道，先勾引的他儿子。

　　总之先把锅甩出去再说。

　　刘阿婆听见他这话，嗷呜一嗓子就扑了上去，对着人就是又抓又挠的，没两下朱阿翁的脸上就多了几条血印子。

　　“你这丧天良的老货，和你儿子一个德行的杀才，生了那么个要断子绝孙的儿，还满嘴喷粪污蔑我家，老娘今儿个挠死你。”

　　不愧是积年的老泼妇，一个人独战两人，愣是没有落了下风。

　　祠堂里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后来在村长和众位村老的施压下，朱阿贵终还是吐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刘寡妇还真是他给掐死的!

　　不过他一直坚称，说刘寡妇和他早就有了首尾，他二人还时常半夜幽会。

　　那次也是他们约好到海涯角儿的，不过事儿办到了一半——

　　“呜呜呜，我真没想要弄死她呀，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弄的，哪知道，哪知道这次会出了事呀。”

　　“村长，村长，求您别报官，我真不是故意的。”

　　“刘，刘阿婆，阿娟儿和我真的是你情我愿的，我本来都想娶她过门儿的，是她说您不准她改嫁，这才没有成事儿，我怎么可能会想杀她呀。”

　　七尺多高的汉子缩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着，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死了老婆呢。

　　“屙屎自己吃的王八羔子，老娘让你满嘴喷粪。”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气得快晕过去的刘阿婆扑上来“啪啪”甩了两个大耳瓜子。

　　打得那是又脆又响，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感到生疼。

　　不管是刘寡妇勾搭朱阿贵，还是朱阿贵强迫了刘寡妇，总之都是闹出了人命，还是得去见官。

　　任凭朱阿翁和朱阿婆怎么哭闹不罢休都没用。

　　最后村里人一致决定，先将朱阿贵关到祠堂里，等明日清晨由村长带人将他押送到镇上去见官。

　　至于以后是斩首偿命还是被收监关押，那就得看官老爷的了。

　　虽然他们都是些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人，可也得遵纪守法，知道不能滥用私刑不是？!

　　将朱阿贵就这样五花大绑扔在祠堂里后，村长又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守着，就让其余的人散了开来。

　　经过之前那么一闹，刘家的灵堂都还没有搭起来，刘寡妇的尸身也还在那儿没有装殓入棺。

　　如今闹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刘家阿婆就说不打算再大办了，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就入了土算了。

　　村里人也理解刘阿婆的想法，那朱阿贵是出了名的油条无赖货，他嘴里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但刘寡妇死得不干净这可是实打实的事儿。

　　任谁家遇到这种事儿不都是能遮掩就尽量遮掩，也就是刘家这事儿刚发现的时机巧，想想遮掩都遮掩不住，刘阿婆又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所以才闹得这般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刘家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刘阿婆能不恼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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