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元音呆愣当场，绞尽脑汁，却发现记忆竟然是从征兵之日开始的。
　　司渊微微叹气，“你的真身乃是我赐予你的瑶琴。这瑶琴伴我万载，我闲来抚琴，对琴絮语，这瑶琴便渐渐有了灵性。只是你仙基不稳，却懵懵懂懂化了形，还跑来征兵。我念你常伴身侧的情分，破例收你为徒，望你潜心修炼，莫要辜负为师才好。”

　　苏世安说到此处，反问我道：“你瞧，哪里便像你说的那般了。”
　　我鼓了鼓腮帮子，暗暗表示不服，“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并非一切皆以此衡量。以色侍人，终难长久。”
　　“好端端的扯什么大道理，继续。”

　　元音乃瑶琴所化，所有的情绪因司渊而起，所有的灵性亦因司渊而起，幻化成形又得司渊庇护。彼时的元音虽听得自己的心跳动如鼓，却不知为何，只是觉得能长长久久的伴着这人便好了。
　　所谓少年一瞬动心便永远动心，远比成年人在算计里小心翼翼来的畅快。自此，少年便一心一意的随侍在司渊左右，相互陪伴度过了万余载。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司渊上神在大龄未婚男青年的行列里越走越远。虽说男青年即便年纪大了些，婚恋市场上也依旧抢手。但毕竟大龄青年的婚恋问题牵动着天界一众三姑六婆，啊呸，天界一众神神仙仙的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日子一久，不免就有些小道消息传了出来。
　　说这司渊其实乃是好男色，与他身边的那个小徒弟有着不可告人之事。一众仙姑不再热衷写情书，转而热衷于八卦司渊与元音的日常，脑补出了诸多虐恋情深爱而不得的狗血桥段。
　　司渊可是元音放在心尖上的人，哪容得他人如此诋毁。正碰见那龙宫三太子说起此事，满脸奸邪、恶意满满的样子，当下与那三太子干了一仗，双方都挂了彩，直惹得天帝出面才平息了此事。

　　司渊罚元音跪在院子里反省，知错了方能起身。可元音就是执拗着不肯起身，足足跪了三天三夜，嘴唇已然干裂的的起了皮。
　　第四日晌午，司渊终究是不忍心，踱步至院内，单膝跪地与元音平视，“元音，你可知错？”
　　元音颤着嘴唇，仍旧不肯改口，“徒儿不知。”
　　“那你为何寻衅滋事？”
　　元音微微偏过头，不肯说话。
　　司渊以手捏住元音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为师问你，为何寻衅滋事？”
　　元音本是气鼓鼓的很，被司渊这一看，却登时软了下去，眼睛迅速眨了两下，微微咽了口水。“那三太子对你动了歪邪心思，该打。”
　　“歪邪心思……”司渊看着元音思索片刻，突然吻了下去，直吻的元音的挺直的后背再也无法承担自身的重量，下意识的便攀住了司渊的手臂，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司渊身上。
　　司渊微微拉开与元音的距离，“歪邪心思……可是这般？”
　　元音本就跪的四肢乏力，如今被吻得更是迷迷糊糊，脸涨的通红，话也说不利落，“不是……师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师父待元音极好，便是……做什么，元音也都愿意。”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愿意？”
　　元音轻轻点头。
　　司渊微微叹气，“回房吧。”
　　元音闻言起身，却又腿脚乏力，直愣愣又跪了下去。司渊不忍，一把揽住元音，打横抱起，送至屋内。

　　“我就说吧！”我登时兴奋起来。“我搞到真的了！然后呢？然后呢？”
　　苏世安露出尴尬神色，两颊不自然的染上一层红晕，“少儿不宜，我且向下说吧。”
　　我却颇感兴趣，“少儿不宜……”我登时忍不住在脑内大肆脑补了一番。
　　苏世安却弹了我个脑门，“收收你那歪邪心思，满面春光的……”
　　“这怎是歪斜心思，两情相悦，情到深处，自该如此，你才是歪邪心思。”
　　苏世安望向我的眼神登时变的有些复杂，“你说的是，我的确是歪邪心思……”
　　苏世安这话倒是令我不免多想，却听他继续道：“否则也不会沦落成擅长骗人的劣徒……”
　　我听了这话知他是在为我昨日说的话耿耿于怀，可我并不打算低头，只是装做恍若不觉的样子。苏世安见我不说话，继续追问道：“其实，你未曾从心底里真正相信过我，是不是？”
　　我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真正交付性命笃信的人，我唯一敢毫不犹疑说出的名字只有一个郢韶。而苏世安，较于旁人而言，我自然是更加信任他，但每每想起九成灯，每每想起宋瑶光，我就不免增了一分戒备。
　　苏世安眼眶微红，轻笑一声，声线里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以至于声音微微有些喑哑：“果然……你都未曾给过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便急着替我向宋瑶光求亲……我总以为，你不会舍得如此将我推出去，倒是我高估了自己……”
　　“停，这个话题不是说过了么？下一个。”
　　苏世安被我一噎，酝酿的煽情气氛登时消了大半，“苏锦昭，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解你大爷的风情”，不知以何语言表达我内心的心情，“你连个小黄文都不会说，还有脸嫌弃我不解风情？”
　　苏世安长叹一声，“阿昭，你……你是个女孩子，说话注意点……”
　　“苏世安，你给我听好了，我既已打算将你与瑶光撮合成一对，我就不会再把你当成男人看。有什么好注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喜欢我。”苏世安反倒笑了起来。
　　也不知苏世安是什么逻辑推导出来的这个结论。虽然这可能是个肉眼可见的现实，但想让我承认，不可能的。这种事打死我也不认。“开什么玩笑，少自恋了。你……”
　　苏世安却突然截了我的话头，“我也是。”
　　“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世安神色郑重，纤长的睫毛微颤，“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久。”
　　苏世安扳过我的肩膀，“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久……我做下的错事，不敢辩解，只求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所以，不要将我推给旁人……不要将我推开你身旁……”

　　我虽万千次的想象过苏世安说喜欢我的样子，却一次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亲耳听到这些话。说到底，终归是我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我这样的人，也会得到一份一生一世的爱情。所以，我才始终不曾真正相信苏世安。
　　从前不信，现在不信，大概以后也不会……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插科打诨，“我知道你喜欢我啊，我的乖徒儿。为师也甚是喜欢你啊。不过，你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啊，难不成，你想效仿司渊上神？那为师可要好好留意有没有相貌俊俏的小仙倌，到时候收在你门下，促你一桩好事。”
　　苏世安的脸色阴晴不定，终究默默松开双手，“也罢……那我可得继续跟在你身边，若是看上了哪个，方便随时告诉你。”
　　我见苏世安配合，便也顺势下了台阶，“哈哈，好说，好说，都好说。嗯……我们刚刚说到哪了？然后司渊和元音如何了？”
　　“然后……”

　　然后魔神蠢蠢欲动，甚有冲破封印之势。
　　天界欲合众神之力打造三件神器，加固封印。只是神器打造之路甫一开始便困难重重。只那功德鼎，便是首当其冲的遭受众议。
　　哪个神仙会甘愿放弃仙籍，自堕为容器，永生永世在人世间茕茕孑行，无数次的经历惨痛的生老病死？
　　所以司渊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与魔神同归于尽的准备。司渊活了这上万年，本来也没什么堪不破生死，只是如今委实舍不得元音。倒也不是旁的，只是担心放在心尖上的人从此没了自己的庇护，会被人欺负。
　　与此同时，司渊与元音的断袖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甚嚣尘上。这当口本是最需要司渊的时刻，正常人的脑回路该是好酒好菜伺候着，好言好语劝慰着。毕竟司渊以命相搏，保六界平安，得益的乃是众生，也是众仙。偏偏有脑回路清奇的，竟怕司渊会携元音私逃，跑到天帝那密谋要除了元音，以绝司渊的心思。
　　虽然天帝未曾老糊涂到同意除掉元音，却也未对这些人及时采取措施。以夜神为首的众仙人竟趁司渊不在，将元音骗至诛仙台，逼他自戕。
　　诛仙台，上可诛仙、下可除魔。灵力深厚的上神跳下去也要脱两层皮，灵力低微的小仙若是跳下去，那可是登时灰飞烟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当真便没了这号人物。
　　元音死撑着要见司渊最后一面，却终究是寡不敌众，被打落下诛仙台。
　　司渊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要说司渊也当真是个汉子，二话没有，直接跟着跳了诛仙台。徒留下诛仙台上的众仙人面面相觑，叫苦不迭。
　　但这战神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司渊竟硬生生抱着元音自那诛仙台跳了出来，再次缔造了六界无人可敌的记录。只见司渊一袭白衣被染了个通红，唯独护在怀里的元音似只是晕了过去，半分伤痕也无。司渊眼神扫过众仙，狠厉仿若修罗恶鬼，轻飘飘吐出一句：“若元音无事便罢，若他有事，我要整个六界为他陪葬。”

　　经此一事，司渊闭关不出。眼看着魔神冲破封印之势愈演愈烈，众仙皆是惶惶不安。天帝无奈，亲至栖梧宫探望司渊。
　　此次会晤，天帝亲自渡了一万年灵力给元音。事后，当□□迫元音跳入诛仙台的夜神等为首四人为向司渊请罪，更是自堕为功德鼎。

　　“一万年，天帝可真够下血本的……便是九品仙人得了一万年灵力，也可以直接晋升为上仙了。”我忍不住惊叹道。
　　“司渊以身压制魔神后，元音便被调至冥界司夜游神一职，看守苍璧灯，恐怕也是司渊的手笔。远离天界，平淡度日，方能平安。”
　　“愿君常安在……”我的思维瞬间跳跃，“由此可见，自身战斗力还是第一生产力。司渊的战斗力无人能及，竟能让天帝低头，那些要害元音的仙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真是痛快。”
　　“那些仙人倒也未必便是坏人。他们本意是怕司渊携元音离开，无人镇压魔神，才对元音起了杀心。事后为了平息司渊的愤怒，请他出山，又自愿堕为功德鼎。殊途同归，也是心怀苍生，不过是用错了方法。”
　　“也是，元音告诉魏羽，他当初乃是为了六界苍生自愿堕为功德鼎的……哎，人太一根筋了，果然也不行。”
　　“司渊其人，恐几万年间都难有人能出其右了。”
　　“可惜了。司渊可惜了，元音也可惜了。那后来呢？”
　　“后来，便是我们所熟知的结局了。神器未打造完毕，魔神便已冲破封印。司渊最坏的打算便是与魔神同归于尽，但也能为六界除了魔神，保六界万余载平安度日。只是司渊跳下诛仙台，已是灵力大损，与魔神大战七七四十九天，终究力竭，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以身封印，暂时将魔神压制。”
　　“元音为了救司渊出来，不顾一切的心理我能理解。可是，我觉得元音不会为了救司渊而放魔神出世。他如此爱重司渊，怎么会亲手毁掉司渊用命换来的封印呢？”
　　“此事的确有疑虑。只是后来的幻境突然中断，我只看到当初打开阴阳两界大门的并非元音，而是……一名女子。”
　　我很是吃惊，“女子？”
　　“幻境突然崩塌，我未能看到那个女子的容貌。”
　　“女子……袁湘……长安大榆宫便是在龙颈之侧，袁湘在华禧宫中栽种大槐树，毁了扶桑花。”纵使我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袁湘有问题……”
　　“我那时阻拦你出宫，一方面是想瞒着你来扶桑镇，另一方面本也是想让你看着些宫中的进展。”
　　我长叹一口气，“袁湘莫不是功德鼎……这可真是头疼，怎么就没能让人省心的。”我捏捏眉心，“我这便回长安。”
　　“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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