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此事急不得，我们得搞清楚如何才能截断这种寿命的换取通道。”
　　“你说的可太对了！”我从怀里抽出那本苏慕正写的《上古异闻录》拍到桌子上，“快看看你老爹书里写了啥？”
　　薛晏西神色复杂，“你为什么不看……”
　　“我不是饱读诗书的料子。这本书我揣了一路，愣是不想打开。还是你来比较好。”我露出真诚的笑容，“我得好好教训这钱塘的阴差，生死簿都快被玩成废纸一堆了，他竟然恍然不觉，我看这碗饭他也是不想吃了。”
　　薛晏西拿起桌上的《上古异闻录》，轻轻拂过扉页上‘苏慕正’的名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要见你爹一面还算是容易的，所以不要在此假装思念了，还是赶紧读书方为正理。”我将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便起身往外走，“我先去收拾一下那小阴差，你在家要好好读书啊。”
　　薛晏西的嘴角莫名的抽搐了几下，随即幽幽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劝你还是洗把脸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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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十里坡。
　　我见四下无人，化了一身黑袍出来，并以面具遮住了脸。我转了个圈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身装扮的确适合装逼，展示肃杀的大帝威严。我这才满意的抽出一张纸符，念了咒语，燃了。
　　不多时，便见一人撑了一柄黑色油纸伞自烈阳之下徐徐向我走来。这阴差的黑色油纸伞看来是统一制式。
　　那人瘦削的个子，脸色苍白，生的十分清秀，只是一道长疤却从左眼尾划到了鼻翼，甚是可怖。“卑职浮桓参见酆都大帝。”
　　我将双手交叉在背后，微微背转了身，“浮桓，你可知罪？”
　　“属下愚昧，请大帝明示。”
　　“近来江南一带，频频出现老化案，乃是正常人的寿命被人窃取所致。你身为此地阴差，却不闻不问，玩忽职守，任事态不断扩大，你还有何话辩解？”
　　“并非属下不闻不问。按理说生死簿既定，便是寿数已定，此生功过是非都待死后入了十殿阎罗再做判定，以此生功过断因果轮回。但寿数也并非没有更改的余地，假若此生功过太大，大到足以改变命运的时候，寿数自然便有更改。”
　　“这种事情，大多发生在修仙之人的身上，普通凡人何来如此大的功过！？”
　　“大帝说的是。但那些老化之人的生死簿上的确出现了非常巨大的过失，才会使得寿数突然缩短。而寿命延长之人的确突然有了巨大的功德……卑职只是按照生死簿行事，并非玩忽职守，还望大帝明察。”
　　功过……功德鼎……功德鼎乃是功德深厚却命运多舛之人……一些零碎的片段在我脑海中浮现，却无法拼凑出全部的图案。
　　我又问道，“那你可曾核实功过是否属实？”
　　“请大帝恕罪，卑职尚未核实完毕……不过已核实之人，发现功过其实并不相符……只是我尚不敢定论，故而未及时禀报大帝。”
　　“你将寿数减少及增加的人员名单整理一份给我。我要看到这些人的共同点，你明白了么？”
　　“卑职领命。”
　　“以纸符秘传给我即可。去吧。”
　　“是。”那浮桓遂领命去了。

　　回到驿站，薛晏西还坐在原地看《上古异闻录》。我凑到他身边坐下来，“怎么样，可有收获？”
　　“我还没能读完。但刚刚这一节记载的乃是功德鼎并非一人。功德鼎的制作其实是使用了一种上古禁术，乃是自愿殉道的仙人抛弃自我，自愿成为容器，无休无止的在这世间挣扎，只为一身功德无休无止的注入到苍璧灯中去。”
　　“为了镇压魔神，上神竟然用了上古禁术……”我尴尬一笑，“神与魔，正与恶……”
　　“至少比神魔大战造成的伤亡要小。”
　　“哦。”我怏怏回道。
　　“这书上还记载。功德鼎有更改人类功德的作用，红笔记功，黑笔记过。但由于身为功德鼎而不自知，所有背负功德鼎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使用这种能力，更多的只是作为容器不断的进入轮回，不断的收集功德注入苍璧灯芯。”
　　“功德鼎有更改人类功德的作用……”我喃喃重复道，似乎终于摸到了冰山一角，“今日我见了江南一带的阴差，浮桓，他说更改寿命的人是因为功过发生了巨大变化，以至于生死簿自动发生了更改。”
　　薛晏西合上了书籍，“看来魏羽该是功德鼎。”
　　我顺着接上了下半句，“而且已经有人告诉他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我与薛晏西异口同声道：“夜游。”
　　我疑惑道：“魏羽动用功德鼎的能力救他师父情有可原，他几次三番的救东洋人到底是发什么神经？”
　　薛晏西微微皱了眉，“看来无论如何，也得抓住魏羽才行。”

　　正在此时，萧十一与薛晏觞同时回来了，看上去颇有些受挫的疲惫。
　　我见状便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萧十一与薛晏觞默默的各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却皆是没有说话。
　　薛晏西轻笑一声，“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薛晏西指了指左手边的萧十一，“东洋人死而复生，士兵们多半被吓破了胆，安抚没用，立威没用，好好的一支队伍成了一盘散沙。”薛晏西又指了指对面的薛晏觞，“老化案有神鬼之力搅在其中，即便是再高明的医术，又如何能查出病因。”
　　我得意一笑，挺挺胸膛，“这种神鬼之事自然该找道士啊。”
　　薛晏觞依旧愁眉不展，“可惜莲花观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薛晏西望向我，微微勾起唇角，竟有几分妖孽，“可道士不止莲花观有。”
　　萧十一正坐在我对面，“薛夫人也是道家中人？”
　　这‘薛夫人’的称呼，我委实听不太习惯，感觉一个称呼顿时把我叫老了好几十岁。本来得意洋洋的抿了一口茶，听到‘薛夫人’登时便呛了一口。薛晏西不明所以的帮我拍了拍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顺了顺气方道：“感觉喊我‘薛夫人’好生奇怪啊……萧大人，你长我几岁，不必见外，唤我阿昭就好。”
　　薛晏西闻言突然停了动作，“呛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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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十一尴尬一笑，不知如何接话。
　　我疯狂的给薛晏西使眼色，他却并不理我，反而道：“你已过门，这么称呼很是正常。”
　　不知道薛晏西好端端的较什么劲，只得软声申诉道：“听起来太老了……”
　　萧十一与薛晏觞皆是忍俊不禁。薛晏西瞧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真诚，这才解围道：“阿昭在江湖浪荡惯了，还未修习礼仪，一时不习惯正式的称呼，萧大人，你便唤她名字吧。”
　　我呵呵一笑。薛晏西继续道：“阿昭未过门前是个江湖道士，法术也算不错。据她观察，那东洋人死而复生，是有人以神鬼之力偷了寻常百姓的阳寿为其续命。”
　　“这就是老化的原因？”薛晏觞一脸不可置信。
　　薛晏西点点头，“我怀疑背后搞鬼的便是我与阿昭那日在芦苇荡见到的汉人 。”
　　“他们怎么会有这种能力，难道他们……”萧十一看向我的眼神竟然带了一分惊惧。
　　萧十一多半以为道士才有些奇奇怪怪的法力，可是此事来龙去脉也不是能与他言说的。我心中哀叹，这多半是道士被抹黑的最惨的一次了。
　　薛晏西看了我一眼，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们不是道士，连宋黎先生都不能真正使一个人死而复生。这多半是厉鬼作祟。只要阿昭捉了那鬼，东洋人便是寻常血肉之躯了，届时绞杀东洋人便是萧大人的强项了。”
　　萧十一这才略路放下心来，“那如何缉拿恶鬼，可已有对策？”
　　我还在等浮桓的名单，找寻共同点，以便发现蛛丝马迹，便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萧大人莫急。”
　　萧十一点点头，不再作声。一行人便各自散去，回屋安歇了。

　　夜色已深，我已然熄了灯卧倒在床。正准备入睡之际，一张纸条突然凭空出现，我伸手拿下来，发现正是功过被更改的名单。浮桓还贴心的备注了红笔记功的全是东洋人，黑笔记过的全是贺家庄村民。
　　又是贺家庄。
　　我劈里啪啦就往薛晏西房里闯，虽然很急，我还是非常懂礼法的敲了敲门，可以说非常冷静了。
　　房内传出薛晏西沉静的声音，“请进。”
　　我推门而入，只见薛晏西正在书桌前读那《上古异闻录》。我几个箭步冲上去，将名单拍在桌案之上。
　　“你瞧，被黑笔记过的全是贺家庄村民，魏羽一定就在贺家庄。”
　　薛晏西未看那名单，反倒是看着我不作声。
　　“你看我干嘛？看名单啊。”
　　薛晏西长叹一声，起身拿了一件他的外套，披到我身上，“你风寒还没好，不要又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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