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作别了赤涟，我决定去找薛晏西，却见袁暮白上了城墙。他来的那天实在是兵荒马乱，是以我们并未正式见过。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打招呼，袁暮白却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看起来还是颇为雀跃的样子。
　　“你便是宋引？”
　　这袁暮章、袁暮津、袁暮白眉眼都有几分相似，但袁暮白看上去有几分风流，不似袁暮章、袁暮津两兄弟看上去就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慎重的点了点头。
　　袁暮白饶有兴趣的绕着我转了两圈，“我还以为能通阴阳的少女应该很特别才对，这么一看，你着实长的有些普通……”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转身准备离开。袁暮白却一个转身拦在我身前，“姑娘不要生气嘛。”
　　我抬眼看去，袁暮白正笑着望着我。我完美的诠释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继续前行。
　　袁暮白却不依不饶的追上来，“其实我是来道谢的。来北疆增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否则太子哥哥和荣王哥哥早就争得头破血流了，也不会落到我头上。我以为我此来北疆是有去无回呢。没想到我到了北疆竟然还成了有功之臣。这可都多亏你啦，小道长。”
　　他说是道谢，但语气却十分戏谑。我只得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宋道长，你身为宋黎先生的后人，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九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帝王之相，还是……”袁暮白将他那张风流的脸凑到我面前，笑着说到：“还是看上我九哥了，想要助他成为九五之尊？”
　　果然又是那该死的传言……这传言实在太具杀伤力，我身为一个典型看脸的花痴少女，却仍旧冷静的后退了一步……
　　袁暮白却不依不饶的又将脸凑过来，“若是前者，我自然是要追随九哥了，若是后者，你瞧瞧我怎么样，也是俊俏少年郎。”
　　我还未来得及再后退，整个人却被拎到了一边，薛晏西熟悉的声音响起，“薛晏西见过汾王殿下。”薛晏西将我护在身后，“阿引不是朝廷中人，不懂规矩，汾王殿下就不要逗她了。”
　　袁暮白的嘴角的笑意更深，“薛大人，你这是来英雄救美吗？”
　　薛晏西面不改色，“汾王殿下真是说笑了。”
　　袁暮白敛了笑意，“薛大人，我的境况你很清楚，你应该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觉得这句话好像跟上一句无甚联系，听不大懂。然而每每这时候，薛晏西总是听的懂，特别神奇。
　　“可势头最足的远在朝堂之上，不在北疆。”
　　“我原本也是奉命行事，又稍稍顾念了兄弟手足，这才来北疆增援。可我来了北疆之后，才发现当真是不虚此行。谁说这是一道二选一的命题呢？更何况京城那两位都自诩尊贵，可看不上我这么低贱的人。但是九哥不一样，军中之人素以成败论英雄，不在乎出身。若单论实力，我还是有信心的。更何况，老头调配援军用的时日长了些，但我接到命令可是日夜兼程，十五日就将援军带到了北疆，所以我绝无恶意。”
　　“这话你该说给燕王殿下听。”

　　“九哥与老头生了嫌隙，可他终究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后的儿子。就算他不为自己，就不为皇后娘娘想想？夺嫡这蹚混水，当真避的了吗？我可听说……”袁暮白故意停顿片刻，方道：“有个叫赵方的被抓起来了。”
　　“燕王殿下当真消息灵通。”
　　我在心里默默属羊，发现袁暮白与薛晏西意味深长的对视了足足有二十只羊的时间。
　　袁暮白率先打破沉默，“另外，九哥性子正直，待下属宽厚，总比那二位当了皇帝，更令人舒服。我可以保证我的底线是绝不危害天下苍生。”
　　我继续在心里默默属羊，发现袁暮白与薛晏西意味深长的对视又足足持续了二十只羊的时间。
　　直到薛晏西率先垂了眼帘，袁暮白才满意的勾起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扬长而去。
　　我见他离开，才从薛晏西身后跑出来，评价道：“你吧，总是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样子，这个汾王吧则是一副我最帅、自来熟的样子，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薛晏西一脸复杂的看着我，“你花我银子的时候，可从来没说我高冷。”
　　我笑的一脸真诚，“呵呵呵，没事，我就喜欢高冷的人。”
　　我见薛晏西的表情更加复杂，于是赶忙转移话题，“你觉得这个汾王说的话可信吗？”
　　“就是他说的实在太有道理，才让我惊诧。我真是远远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城府。”
　　“他说他身份低微？”
　　“他的生母原是越贵妃生母跟前的一个宫女，一朝恩露便有了袁暮白，遂被抬了才人。但此后被一直被遗忘深宫，直到袁暮白成年封王，她母亲才被抬了嫔位。”
　　我撇撇嘴，“真是倒了血霉，才承了这点恩露。”
　　薛晏西叹了口气，“你这张嘴能不能放一个把门的？”
　　我……
　　“对了，阿引，你也是支持燕王的吗？”

　　胸口处放着师父留给我的信。我摸了摸胸口，却有些不太确定，“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师父当时的占卜并未明说是九王殿下……我只是猜了几分……”我看着薛晏西，“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适合登上皇位，也许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我支持九王，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思索片刻，点点头。
　　薛晏西笑着叹了口气，“不日就回京了，准备行囊吧。”
　　薛晏西看样子是准备要走，我赶紧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薛晏西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我听大家说，安如是要指婚给燕王的。”
　　“所以呢？”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你要是难受可以哭出来的。”
　　薛晏西的嘴角有些抽搐，“你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我和安如一直都是兄妹，仅此而已。请你停止脑补剧情。”
　　“哦。”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引，不止是我和安如，连你的出现也本该是个秘密。你可知道？”
　　我知道薛晏西的意思。袁暮津当初向皇后娘娘求助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朝堂。但后来军情紧急，薛晏西亲自上阵杀敌、薛安如亦是救扶士兵，根本无从隐瞒。而我的出现，无论是赵方一事，还是敌军地图一事，不止牵扯甚广，而且涉及神鬼之说，最稳妥的方式便是将我隐去，直接过渡到赵方的人赃并获、燕王的军事才略。
　　“阿引，你参与的事项都极为隐秘，又非朝堂中人，外人几乎无从得知你的身份或发挥的作用，或可将你摘除其中。但我与安如的出现太过扎眼，再想隐瞒已是不可能。我与燕王商议良久，唯有成婚这一条路行得通。皇后娘娘焦急婚事，于是偷偷挑了中意的人选，托我这名闲散人士送到北疆与燕王见面。却不料北疆爆发大战，我与安如便留在北疆助了燕王一臂之力。燕王与安如日久生情，回京完婚倒是一桩佳话。”
　　“那……”我斟酌了一下字句，“我本来觉得安如和燕王是很般配的，可以脑补出一出爱情大戏，怎么感觉你这一说，他们倒像是被迫的……”
　　“爱情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但是燕王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很羡慕。”
　　“什么？”
　　“假如我注定是为了政治联姻，那么我很庆幸我能娶到安如。”
　　“简直酸死了……还说什么不是真爱……我要去找安如，问问她现在的感受！！”

　　我一溜烟的跑到安如的大帐里，发现她正在记录药方。我暗自感叹了一下少女当真好定力，一边强行将安如停了下来。
　　“关于嫁给燕王，你有何感想？”
　　安如瞧着我一张八卦的脸有些失笑，“我早知道婚姻大事，我做不得主。但若是嫁给他，至少在当下这一刻，我当真开心。”
　　“真是夫唱妇随，说话都是一个腔调。你知道燕王是怎么说的吗？”我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样子，“假如我注定是为了政治联姻，那么我很庆幸我能娶到安如。”
　　安如笑着红了脸。我也当真开心。

　　要知道，在这世上，单是遇到那个人，就几乎花掉毕生的运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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