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我随薛晏西离开了曹衍的房间，不禁感慨：“我当初在药铺见到的小学徒根本是个邻家小孩，跟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我怀疑自己当初见了一个假人。”
　　薛晏西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谁都可以像你一样活的这么没心没肺。”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正欲辩驳，发现薛晏西已经回了房间。我赶紧追上去，准备找他打一架。
　　却见薛晏西已经在书桌前坐定，在写些什么。我凑上去，发现薛晏西画了一张人物关系图。
　　“当今皇帝育有七子，分别是太子袁暮成、三子齐王袁暮章、五子瑞王袁暮溪、六子荣王袁暮佑、九子燕王袁暮津、十三子汾王袁暮白，十七子年幼，尚未封王。太子与荣王分庭抗礼，各控制了吏部工部兵部与户部礼部刑部，齐王已死、瑞王掌京城十二卫、燕王戍守边关、十三子是个闲散王爷，并无实权，且生母出身低微、毫无根基。能有机会问鼎皇位的无非是太子、荣王、瑞王、燕王。”薛晏西一边画一边解释，“这其中，瑞王生母不甚得宠且其母族衰微、燕王常年戍守边关远离朝堂，故朝堂之上纷纷站队太子或者荣王。”
　　薛晏西说到这，放下笔，转头看向我。因为我本就凑的很近，他这样一转头，离我的脸几乎只有一个拳头，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我幼时喜欢读各种杂书，其中有一本写过类似的情节，按照那本书的说法，薛晏西下一秒应该吻上我的唇瓣。但那本书没有看完，就被师父强行扔了，师父说那本书都是骗人的，误人子弟。
　　我的脑海里千转百回，竟然有点希望薛晏西亲上来。但是薛晏西面不改色的问到：“宋引，那封信到底说了什么？”

　　师父说那本书都是骗人的，诚不我欺也。

　　我赶紧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倒退几大步，靠在窗檐上，平复一下我躁动的心跳。薛晏西却不依不饶，“你看完那封信之后，不仅问了莲花道观宋黎先生的事，还问了我对皇位之争的看法。宋引，那封信是不是便是传言中新帝占卜的结果？”
　　我承认我觊觎薛晏西的容貌已久，可是我还是很犹豫是否要和盘托出。结合薛晏西刚刚所说，有能力角逐皇位的四位皇子中，只有九子燕王在师父二十年前占卜时尚未出生。那么结合师父信中所说，另一名有帝王之相、可改变大榆国运的皇子很可能便是燕王。
　　我在这兜兜转转的思来想去，薛晏西似是有些不耐烦，欺身上前，直直盯着我，再度问了一遍：“宋引，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薛晏西平素便极是冷漠，如今他直盯着我要我开口，竟然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感觉。我本以为我对他来说有那么一点特别，如今却又觉得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薛晏西，我不知道。”
　　我从未连名带姓的喊过薛晏西。薛晏西微微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薛大人，你这么在意那封信，又如此关注储位之争，怕是私底下已经站好队了吧？”
　　薛晏西用思索的眼神望了我片刻，却没有说什么。
　　房间突然变的有些安静。我心里揣着对薛晏西的小九九，真是尤其尴尬。正想找个借口撤退，薛晏西却开了口，“宋引，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宋黎先生的真正死因，对吧？”
　　既然确认了我对薛晏西来说无甚特别，我便不由得对他有些戒备。万一我掏心掏肺，他转头就把我当宋黎余孽给处理了，那就很尴尬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与戒备，薛晏西没有继续压制我，而是微微拉开了与我的距离，耐心解释道：“说来矛盾，朝文帝极是挚爱庆庄帝的生母，并因此力排众议扶庆庄帝登上皇位，但朝文帝却极少召见庆庄帝。因此庆庄帝的幼年成长环境极是缺乏父母的关爱，陪他长大的是他的贴身太监王振。庆庄帝疑心极重，连亲生骨肉都不相信，唯独极其信任王振。可惜这个王振并不是什么忠臣之流，贪污受贿自是寻常，排除异己也是毫不手软。与此同时，庆庄帝为避免太子独大，一手培植了荣王与太子相争，使得朝堂官员纷纷站队。朝廷风气一派浑浊，清正官员无法立足，宋黎先生占卜庆庄帝登基为大凶，不可谓是神机妙算，当真让人不信也不行。故而，我十分好奇宋渡先生的占卜到底是何结果？”
　　我小心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薛晏西见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吓到你了？”
　　我哪里敢直说老子就是被吓到了，只得道：“没有……”
　　薛晏西只得缓和了口气，“罢了，是我心急了。我只是很相信你，希望你也能同样相信我。”说完这话，薛晏西连带着连脸色也缓和了，“宋引，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我素来是吃软不吃硬。薛晏西如此放软身段，倒叫我疑心是不是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薛晏西复又坐回到椅子上，盯着桌上那人物关系图。“方才曹衍说了两件事都令我很在意。一是当时刺杀我与孙檀之事，原本我以为是太子所为，但如今看来倒很可能是荣王，可是工部尚书当初却并没有否认刺杀之事，个中细节无法推断。二是有人要将京城布防图送至北疆燕王处。兵部尚书本是太子的人，那么有三种可能，一是兵部背叛了太子，私通燕王，意欲谋反；二是太子意欲陷害燕王，但是拉燕王下马的同时、兵部再丢布防图也难逃失职之责。太子已失了工部，此时宁肯浪费兵部也要拉名不见经传的燕王下马，未免也太不值得。三是荣王一箭双雕，既陷害了燕王，也折了太子的臂膀。”
　　薛晏西说道此处，略一停顿，看向我，“你也知道我母亲与当今皇后的关系。我私心里自然是更偏心燕王一些，不希望他出事。”
　　我向前走了两步示好，“所以，你其实最怀疑的是荣王在背后搞鬼，对吗？既使燕王永无翻身之日，又使太子再折羽翼，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荣王。”
　　“如此一来，我怀疑逼迫曹文出山的幕后主使该是荣王一方。荣王从一开始就打算一箭双雕，除掉燕王与太子的兵部。”
　　“那曹衍的报仇目标岂不是定错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罢了，所以我需要你去确认一件事。”
　　我皱了皱眉，极其不解，“我？不应该是你吗？”
　　“我的身份太过招摇，不可贸然行事。我需先回京复命，再做打算。至于你，我要你下北疆弄清楚是燕王意欲谋反还是遭人陷害。”
　　我登时翻了个白眼，又退后了两步，“薛大人，就算我对你来说无甚特别，你也不能随时准备着把我扔进火坑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点长技的我到底要如何弄清楚燕王是意欲谋反还是遭人陷害？啊？”
　　薛晏西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薛晏西喉结微动，“即便你无甚特别，我也并不会随意对他人施加伤害……”
　　我没想到薛晏西似乎有些在意这句话，“额……我就是随便说说……那你到底有什么好法子？”
　　“明天我会告诉你和曹衍如何行事，所以现在，你可以出门左转回自己的房间了。”
　　“额，好吧……”我眨巴了眨巴眼睛，“那么，薛大人…晚安。”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退去。出门的瞬间，我仿佛听到薛晏西也说了一声“晚安”，再仔细看去却发现薛晏西正在伏案写些什么。
　　大抵是听错了。

　　回到房间，微微有些难过。虽然我一直觊觎薛晏西的美貌与智慧，但我也一直深知我与他并无半点可能。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可是，我还是会难过啊。
　　所以，只好假装是我先放弃，是我不要薛晏西的。如此反复催眠自己，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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