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这日，薛晏西打发了阿福来知会我启程的日子，便定在三日之后，仍旧是直接在码头会面。我连连应了，送了阿福离开。
　　岂料，刚送走阿福不多时，便响起了叩门声。我还道是阿福忘了什么，急急去开门，却发现并不是阿福。
　　来人面目清秀、气质柔和，身上所穿华服，一看便价值不菲。
　　竟是个翩翩佳公子，我登时便忍不住发起花痴来。
　　我堆起的笑容都快叠出了褶子，“公子快请进。”
　　请了进来才意识到观里的几重大殿，我素来都不打扫，根本荒废的不成样子，压根便无法接待贵客。
　　我心中暗自懊恼，“呵呵，观里简陋了些……”
　　来者笑笑，令人如沐春风，“无妨。这院里的榕树郁郁葱葱，在树下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我忙谄媚道：“公子雅致。”
　　那公子打了一把折扇，“在下乃是朝廷为官的无名小吏，道长称呼我…尤木即可。”
　　“好说好说。公子叫我宋引即可。”
　　“宋引…好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这名字有什么寓意，从来也无人夸我这名字是个好名字。不管他是真心，还是胡扯，都令我心情很是愉悦。可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个真理。
　　“好说好说，不知尤公子到访是有何事？”
　　尤木轻摇折扇，并不着急回答，“这莲花观当年可是盛极一时，如今这个样子难免令人心疼。”
　　我记事起，莲花观便已是破败了。我未曾见过真正的盛极一时，那些恢弘全在别人的描述里，是以也谈不上多心疼。“不心疼，不心疼…物极必反是自然规律，衰败到极点，便也该兴盛了 。”
　　尤木笑着瞧着我，“小道长可真是有趣。却不知你可听说了坊间关于你师父宋渡的传言？”
　　传言二字令我登时清醒了几分。难道又是关于师父卜卦新帝的预测？
　　我摇摇头。
　　“坊间传言，宋渡先生曾起卦占卜，对新帝进行了预测。当今帝有七子，不止是皇子本身，便是朝中大臣也纷纷好奇，宋渡先生卦下的新帝究竟是谁？”
　　我虽对朝堂之事不甚敏感，却也知皇子夺嫡历来鲜血淋漓。我丝毫不愿参与这夺嫡之事，更何况师父信中本就未曾言明。
　　我的理智终于回笼，谨慎的摇摇头，“小道未曾听闻师父占卜过此事。”
　　尤木仍旧笑着，“小道长别怕，我并无恶意。只是……”
　　话还未曾说完，门来候着的小厮突然进来，附到尤木身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尤木听完之后，不甚在意的吩咐道：“既然如此，便请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便进来了一个高个男子，竟然是一身官服，似乎是与萧十一一般侍卫的服饰，只是又不尽然相同。
　　只见那男子进来之后，便率先到了尤木跟前，恭敬道：“卑职参见荣王殿下。”

　　荣王殿下……我大脑似乎死机了一秒。
　　荣王袁暮佑。尤木。亏他跟我说什么叫尤木。简直你大爷啊。

　　“看来太子哥哥也很是关心坊间传言啊，竟然派贴身侍卫来了。”
　　那侍卫不卑不亢，“这传言太过动摇民心。太子殿下协理朝政，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袁暮佑笑着招呼我，“小道长，来认识一下吧。这是当今太子的宿卫统领，谢平瑾。太子眼前的红人，一般人都难得一见呢。”
　　我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见过荣王殿下，见过谢统领。”
　　那谢统领一身正气，似是不太屑于与我为伍，公事公办的盘问道，“坊间传闻你可知晓？”
　　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谢平瑾冷着脸，“我都还未说是什么传闻，你便说不知道？”
　　他这质问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可真是震慑力很强，我赶紧解释道，“是方才尤木，啊不，是荣王殿下说的。”我忍不住向袁暮佑投去求救的眼神。

　　袁暮佑似乎很是满意我的求救，“不错，是本王告诉他的。”
　　谢平瑾继续问道，“那你可曾听闻宋渡提起过此事？”
　　我再次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曾，师父素日以做法事为生，我实在未曾见他起过占卜。”
　　谢平瑾一脸严肃，“小道长，你若是在这肯实话实说，便是最好。若是不肯，便只能请你到东宫一叙了。”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袁暮佑合了折扇，“谢统领未免太过严肃了。坊间传闻而已，许是作不得真。这莲花观如此破败，便是因为父皇素来不喜神鬼占卜之说。我不过是来瞧个热闹，太子哥哥若是大张旗鼓的将这道士带进东宫，不知父皇要作何感想啊。”
　　谢平瑾将脸色放缓了些，“我不过是想吓吓这小道，让他说出实话而已。荣王殿下多虑了，不过…荣王殿下似乎很是偏袒这小道啊。”
　　“谢统领哪里话。本王不过是见一个弱小女子，心生怜惜罢了。”

　　果然什么男扮女装便无人识出都是骗人的……不知师父让我女扮男装有何意义……

　　那谢平瑾又正眼打量了我一下，似乎确认我果真是女子无疑。“是谢某眼拙了。既然是女子，谢某也不好用强。他日便由太子殿下如荣王殿下一般，微服私访一下便是了。”
　　袁暮佑笑着打开了折扇，“甚好甚好。还请太子哥哥下次来时，务必要约我同来啊。”
　　谢平瑾拱手行礼，“卑职定将话带到。如此，卑职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袁暮佑笑着点点头，目送那谢平瑾离开。

　　院中复又剩下我与袁暮佑。我心中已然是半分花痴的心思也不敢存了，大气也不敢出，静等发落。
　　袁暮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可是吓到了？”
　　我轻轻摇摇头。
　　袁暮佑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道长可知道你师父的俗家名字是何？”
　　“嗯？”打我记事起，我的师父就是莲花观里的宋渡道长，我从未想过他还会有其他身份。
　　“谢西渡。”袁暮佑显然没有吊我胃口的意思，“你可知我母亲闺名是何？”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
　　“谢西越。”
　　我一听这名字，感觉此事并不简单。“贵妃娘娘乃是赫赫有名的宗族世家谢家之女，这个我是知道的……”
　　“宋渡先生本是我母亲的表哥，不过我母亲出生时，谢西渡就已经是宋渡了。所以他们没机会发展一下，有点可惜。”袁暮佑当真一脸可惜的表情，看的我目瞪口呆，“所以，小道长，我对你绝无恶意。”
　　我竟不知师父与越贵妃还藏了这层关系。再想起傅思白带出的越贵妃祸乱宫闱之事，再想起太师父因占卜得罪庆庄帝惨死之事，再到如今师父占卜帝王之相的传闻，我只觉脑袋里一片混乱，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袁暮佑循循善诱，“你我也可算是同宗，我绝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宋渡先生卜卦有帝王之象的皇子究竟是谁？”
　　我摇摇头，“荣王殿下，并非我有意瞒你，只是我真的不曾听说过。”
　　袁暮佑看了我好一会，才终究道：“无妨。你若是想起来什么，只管来荣王府找我便是。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我呆楞楞的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本王便不叨扰了”
　　我又呆楞楞的点了点头，只觉许久无法回魂。前不久我还只是个担心吃不到包子的小道士，如今骤然得知了这么多秘密，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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