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祇

　　第6章

　　桐城距锦蓉城不算太远，早上出发，当晚能到。再则南华岭地势崎岖，搭乘公共交通的确不如自驾方便。

　　颜匪观摩了片刻周邕的车，不多时，周邕一手捧着迷你水族箱、一手提着公文包从门可罗雀的写字楼里缓缓走出，又把水族箱放进后座固定。

　　颜匪辨认了一下，水族箱里的鱼就是昨天造反未遂的那几条：“……”

　　她和周邕清楚彼此是异能者，但都不太了解对方的能力。周邕没见过颜匪驱使水生物，应该不知道鱼造反是她唆使的。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颜匪破罐子破摔地低笑一声。

　　固定好水族箱，周邕关上后车门，自觉交出车钥匙，抬脚走到另一边，打开主驾驶的门，朝颜匪微微颔首，眼尾挂着浅笑。

　　颜匪大学拿到驾照后一直没怎么碰过四驱的车，上路即“杀手”级别，她掂量着手里的钥匙，心道，一典型斯文败类，看不出还有见马克思的觉悟。

　　行啊，姑奶奶送你一程！

　　八点零五分，颜匪打着火，出发了。

　　桐城位于大江冲积平原，靠海，上了高速，车子就被碧海蓝天笼罩。笔直的大道像一把利刃把大海从中间劈开，凉风阵阵，空气里夹着海水淡淡的咸味。

　　周邕上车后没闲着，不是看文件就是低头打字。颜匪有经验，坐车时不能低头，要正视前方，否则颠簸久了会恶心想吐。然而等了十几分钟，周邕依然神色如常。

　　他舒坦，颜匪就不舒坦了。

　　想起昨天失败的恶作剧，颜匪再次分神，用意念与水族箱里那几条怡然自得的鱼进行“对话”。

　　这种“意念”称为“信号”，或许更合适。人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体，身体里几乎包含万事万物，当某一部分的能量足够强大时，释放出的信号就能影响与这一部分结构相似的事物。譬如，颜匪能影响水生物，买凶人能影响植物，给颜母放贷的人能影响电。

　　颜匪昨天本打算通过影响鱼，让鱼影响周邕。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几条鱼太幼齿，听不懂她的信号，以至于精神过于活跃，活蹦乱跳，碰倒了浴缸。

　　现在她、鱼、周邕，共处一个车厢，她不信还会失败？

　　几分钟后，周邕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略显慵懒的语调缓缓灌进颜匪的耳朵里：“资料可看过？”

　　他指的是南华岭的资料，颜匪敷衍地嗯了嗯：“看了。”

　　一心三用对她来说并不难。

　　周邕问：“可有想法？”

　　开发异能者聚居区，弄得不好，势必引起社会骚-乱，颜匪作为异能者，不是不懂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但真话不能说出来：“挺好的，命是挣来的，改变才能有新的开始，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周邕看了她片刻，沉声道：“我与你不谋而合。南华岭位置偏僻，终年不与外界往来。当地异能者定然继承了纯正且古老的血统。让他们痛快敞开家门迎客，实为异想天开。再则，幼时厌姜、长大恶蒜，喜好尚且需要岁月磨合，观念极难一夕之间改变。让大众短时间内认可异能者，同为异想天开。”

　　颜匪暴躁：“合你妹！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周邕没应声，眼中的笑意坦坦荡荡，总是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

　　过去两人在一起时，颜匪就是这个脾气，“口非心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有一年夏天到了姨妈期，看见冰淇淋走不动路，周邕买了一份琢磨与她分担一点，她却义正言辞拒绝，好好的冰淇淋只能被打入冷宫。等周邕离开后，她又独自偷吃，起初想尝尝味道，尝过一发不可收拾，事后疼得死去活来。

　　颜匪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懒得再废话，集中精神驱使小鱼。过了会，余光瞟瞟周邕——精神奕奕，再扫一眼水族箱里的鱼——

　　靠！

　　全特么装死！

　　上午以颜匪单方面划清界限落下帷幕，中午，车开到高速公路服务区，他们要在这里吃午饭。

　　颜匪年少时来过这个地方，彼时的两间大平房，如今翻新重建，盖得像剧院似的。周遭风景如画，一觉睡醒，可能还以为到了某个景区。提供的服务也比过去丰富，不仅能停车、吃饭、加油，颜匪还看到了“住宿”“沐浴”的指示牌。

　　房子修缮了，饭却一样难吃。

　　颜匪先给周邕打了几个油汪汪、色泽灰暗的荤菜，而后给自己打了几个素菜：干豆腐皮、豆芽和紫菜蛋花汤。

　　吃素保命。

　　“你怎么不吃啊？”颜匪故意道，“是不爱吃，还是，不爱吃我打的？”

　　周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终究没能开口。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很快眼睫轻轻一颤，转瞬又面不改色嚼了嚼，咽了。

　　“你打的菜，便是你的心意，我怎会不喜欢？”

　　“谢谢赏脸。”颜匪皮笑肉不笑，也不嫌菜油了，一口气给周邕的白饭上堆了一座肉山，“喜欢你就多吃点，下午你要开车，不吃饱哪有力气。”

　　于是一顿午饭变成美食表演秀，周总临时担当美食博主，在颜匪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吃干净了餐盘里所有的饭菜。

　　颜匪几乎没吃，却习惯性饭后犯困，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会气温升高，车里开了空调，舒服是舒服，却干得很。周邕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看不够似的又看一眼，空出的手凝聚出淡淡水雾，往颜匪面部轻轻拂过，效果立竿见影，干燥的皮肤当即水润剔透，连唇都变得红润许多。

　　那唇……

　　周邕哑然失笑。

　　颜匪在睡梦中朦胧听到一声叹息，若有似无，近在耳畔，又好像远在天边。伴随着幽幽的叹息，她回到了父亲去世那天。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听说父亲跳楼自尽以后，不再像当初那么悲痛，只剩淡淡的伤感。之后她去找周邕，如同现实里发生的那样，她看见周邕搂着一个女生。女生似乎在说话，又像在亲吻他，脸贴着他的耳朵，把背影留给颜匪。

　　现实里颜匪气跑了，此刻她却想一睹对方的风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周邕迷得方寸大乱。

　　她静静地看看他们，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喷泉边俊男美女如诗如画，她忽然觉得，他们也挺般配的。

　　对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他们还在没在一起。

　　周邕这人其实挺无聊的，一般人受不了。讲话文绉绉，平时也不爱出门，茶、棋、书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要不是长得俊，铁定孤独到老。

　　看久了，索然无味。想着反正是梦里，颜匪上前直接扒开了两人，女生回头，一张脸把她镇住了。

　　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特么抢姑奶奶的男朋友，还模仿姑奶奶的脸！

　　颜匪一巴掌甩了过去。

　　“……”别说，触感还挺真实的，梦做得第一次这么有质量。

　　半晌，颜匪脑子慢慢清醒了，环顾四周，恍然意识到梦里的男主角就在她身侧。没了气场全开的西装加持，一身浅色休闲装扮，衬得他温润如玉。

　　“醒了？”周邕问道。

　　“嗯。”

　　窗外重峦叠嶂，一座座青山快速飞过。这是到哪了？

　　颜匪看了眼导航，不凑巧，顺便看到了他的手：几道红彤彤的印痕，彰显手的主人刚才遭受了什么待遇。

　　“……”颜匪默了片刻，没忍住，轻轻笑了。

　　周邕看看她，没吱声。

　　高速路上，车已经开得很快，似乎还在加快。几秒钟前大山在远处，几秒钟后，就已经在后视镜里化作了一个点。

　　颜匪无意识地喃喃：“这要放在港片里，通常说明有人在跟踪。”

　　话音落地，车过弯道，颜匪的脸色骤变——

　　后视镜里闪现一台黑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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