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祇

　　第18章

　　颜匪和周邕连续好几晚跟踪老魏，发现他每晚都在做同一件事：暗中观察返祖的人。

　　第一晚，老魏去了呼莱山下。这里有户村民家中父母两人均已返祖，父亲浑身长满偏红色的毛、面露猴相，母亲蛇尾。大概因为返祖初期有意识防备，打造了两个大铁笼。天黑前两人自动入笼，以免发作后不受控制。但是苦了孩子们，四个孩子抱团瑟瑟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父母在笼子里发狂。

　　第二晚，地点离呼莱山不远，靠近泗湄河。这家返祖的村民是位老太太，老人胸部以下半截身子木化，浑身五花大绑在床上。想来年纪大了，懒得折腾，躺着呼呼大睡。看守她的孩子丝毫不惧，就在距离不足三米的另一张床上睡着了。

　　第三晚，返祖的村民在颜匪住处附近。出现返祖现象的是个小年轻，约莫二十岁，皮肤长满鳞片，整个人意识清醒地坐在木桶里雕木偶人像，安静自得——否则颜匪和周邕不至于没发现。

　　第四晚在净梵峡尾端，住着猎户。这一晚相当热闹，猎户返祖后模样近似狗，跟猎来的狼相互咆哮，各据一方，谁也不轻易动手。

　　返祖者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强拉硬拽一个，只能说：住处都比较偏僻。

　　熬了几晚，颜周两人跟踪的时候顺带查看了一下返祖者附近的村民，几乎没返祖。粗略估算，返祖人数没米老板讲得那么夸张，顶多占村民二十分之一。

　　颜匪：“米老板有意夸大，估计因为听说你了解一点返祖的事，于是把你骗来，琢磨着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了他也没损失。再说，你也提了在追查什么事，他夸张，才能充分勾起你的好奇心。”

　　周邕看了眼前方沿着谷底快速穿行的老魏，低声道：“族有族规，留守此地的村民安分守己，即便返祖，只要不张扬，防护措施得当，极难暴露。米老板或许存在夸大成分，但返祖之人应该不在少数，只是我们尚未发现。”

　　很多时候，周邕总是顺着她，哪怕反驳也会这样温温和和的，嗓音轻柔，听起来更像安抚。可他越温和，颜匪越是心烦。

　　“嘘——”就在这时，周邕突然按住颜匪的手腕，放低身姿，“到了。”

　　第五晚，老魏带着他们穿越半个峡谷，来到离河岸不远一处幽静的木屋附近。木屋不大，两个小窗口，看样子是隔成了两间。整个屋子不透一丝光，不知是没住人，还是已经熄灯了。

　　老魏盯着木屋足足四十多分钟，没发现任何返祖的人，不知他在看什么。又过了会，按照习惯他该回家了，他却突然上前敲了门。

　　颜匪小声嘀咕：“搞什么，‘围炉夜话’？”

　　周邕一眨不眨地盯着：“再看看。”

　　老魏敲了几次门，始终没人来开，末了只好背着手返回。

　　好在颜周两人躲得远，他沿着原路走，离他们最近时也有十多米。加上夜色深暗，身前荒草密布，老魏并没察觉到有人跟踪。

　　等人走远了，颜匪道：“他这会回家睡觉了，我们也回，还是去木屋瞧一眼？”

　　周邕一笑：“既来此，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白白蹉跎了岁月。”

　　“什么岁月不岁月，耽误睡觉才是真的。”颜匪确定老魏看不见他们了，才起身，拍了拍裸露的手足，“快被咬死了，这么多蚊子。”

　　周邕微不可查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把手放下，未发一语。

　　颜匪飞速逃离草丛，一路疾行到木屋前。刚才离得远看不清，此刻往把手上一摸——沉甸甸的灰。

　　没住人，老魏敲什么门？

　　不祥的预感顿起，颜匪心猝然一沉，下意识回头看：清幽的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掉落，在地上扑了一层软纱，林影斑错，虫鸣声此起彼伏。如果在下午，涂在纸上会成为一张绝美的油画。但三更半夜看这种场景，实在没能力欣赏。

　　周邕披着月光走近：“怎么？”

　　颜匪一摊手：“感觉里面是个陷阱。”

　　周邕默了默，从口袋摸出一块手帕塞给她：“我先进，你在此等候。”

　　颜匪不置可否，搓揉着带刺绣的方帕，心里无限感慨，精致男孩果然不一样。

　　木屋的门没锁，一推就开，周邕进去不到一分钟出来了：“无人，暂时安全。”

　　颜匪把手帕还给他，迈进门槛：“车被劈两半，公文包和电脑都丢了，不去找，居然留着手帕。”

　　周邕轻轻地笑了笑：“重要资料皆已备份存档，包与电脑无足轻重。至于手帕，一直随身携带，无谓找与不找。”

　　颜匪随口酸他一下，他还来劲儿了。气一顶，想嘲他昨晚翻墙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犹豫一瞬，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手帕是他的，爱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她管不着。

　　木屋未通电，用的是蜡烛，蜡烛旁还有火柴，周邕燃了一根点亮了。之后顺手轻抚桌面，几乎没有灰尘。显然这里住过人的，且离开不久。

　　颜匪猜测：“会不会是给猎户准备的落脚点？猎户们来了，休息几天，顺手打扫一下，外面就不管不顾。”

　　周邕环视一圈，表情凝重地说：“据我所知，常见秋猎者，次之春猎，再次冬猎，极少夏季猎者。”

　　有道理。颜匪自言自语道：“又或是……”话没说完就自我否定了。不可能是流浪汉，长期飘零居无定所，有个烂棚遮风挡雨相当于中头彩，怎么会嫌弃脏乱差。何况温饱思淫-欲，肚子没填饱，遑论别的心思。

　　两人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几乎掘地三尺，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累出满身的汗，这算什么事儿？

　　颜匪靠着桌沿，用手扇风：“说好的项目考察，再不济也该是个旅行纪录片，怎么没留神成一部警匪片，不，恐怖片——你究竟在找什么？”

　　她不是问他此时此刻摸索什么，而是问他来南华岭的真实目的。

　　周邕动了动唇，似乎正要回应，冷不防听见一阵怪异的动静。

　　哐——哐——带着风声，从上方压下来的，就在头顶。

　　颜匪的眼皮无来由狂跳，她一个箭步拉开门，看见低空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火鸟。

　　“……哪来的野鸡？”

　　周邕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状如翟鸟而通体赤红，如若未猜错，此乃胜遇。”

　　颜匪舔了舔唇，不由地握紧拳头，语气却是坦然：“我打不过，你呢？”

　　话音刚落，只见周邕手掌间萦绕一团稀薄得不能再稀薄的雾气，稍微一口气就能吹散似的。

　　“我靠领导你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说话间胜遇一个俯冲呼啦而下，风声猎猎，天地为之变色。

　　好在周邕动作敏捷，在木屋和大树被压垮之前带颜匪冲了出来。

　　胜遇体型太大，动作略显迟缓，但威力不可小觑，攻击一次犹如泰山压顶！要不是林子茂密，两人早被抓走了。

　　“特么恐怖-袭击吗。”

　　周邕道：“不，是猎食。”

　　野鸡吃人？不过看胜遇这样子，估计饿了好久了，别说吃人，恐怕给它个同类它都欣然笑纳。

　　咣！

　　胜遇再次发动攻击。

　　一棵多人合围才能抱起来的大树劈头袭来，颜匪当即后退——

　　咚！又一棵大树贴着她的后背倒下！

　　颜匪：“……”

　　老魏不在，附近仅他们俩是较大型的活物，目标明确，比藏在老窝里的走兽好抓多了，正好满足胜遇需要。

　　惊心动魄的几秒钟过后，周邕突然攥住她的手狂奔：“胜遇夜猎目不清明，恐耳力极佳。我去引开它，稍后你再悄悄潜入水中。”

　　好熟悉的台词。颜匪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独挑大梁、决定替老妈还高利贷时讲的话。她看了眼盘旋的胜遇，又看看周邕，露出一丝淡笑：“老古董，我还没弱到需要你来救。”

　　“猎食是吧，它爱吃什么？”

　　周邕豁然，惜字如金道：“鱼。”

　　正好，那她就送几条鱼给老人家尝尝鲜。

　　“帮我守着。”

　　两人以树木遮掩，沿着河道转移，与此同时颜匪迅速集中异能。

　　有“小怒江”之称泗湄河发源于通天山脉，经净梵峡流出。峡谷中，大河如镜，在月光下将两岸映照的斑驳陆离。

　　然而没多久，平静的假象被打破，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水底而来：一条鱼、两条鱼……十几条鱼、二十几条鱼……上百条鱼……上千条鱼……

　　整条河仿佛变成一口锅，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起来，从中心飞速延伸至岸边，在近水面涌起半米高的水雾，雾中数不清的鱼争先恐后飞出，场面堪称壮观！

　　自从泡了一回盐湖，颜匪的异能与日俱增，时常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横冲直撞。但她没机会测试，当前走投无路，完美的发挥超乎想象。

　　她松了口气。

　　不知道野鸡大爷对贡品满不满意。

　　然而紧接着，更壮观的场景出现了：胜遇不再追击，而是往上空飞升，飞了没多高便开始抛出不知是什么东西黑团，数量蔚为大观。

　　颜匪：“……什么鬼？”

　　黑团大批大批掉落，一个个好像拉开的降落伞，唰一下展开双翅，从自由落体运动转变为有目的的猎杀行动。

　　周邕眉头紧蹙，声音依然保持着镇定：“幼崽。”

　　胜遇的幼崽同样不可小觑，体型跟成年的鹰隼差不离；而且它们更灵活，数量庞大，利爪尖锐无比，每一只都是天生的杀手。

　　颜匪头皮发麻：“现在跳河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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