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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离
深深的夜,寂静的屋。
婶婶已回房去休息,竹惜玉把身体蜷缩在被子下,突然很害怕这样的安静。
耳边婶婶的话一句一句重复敲打着她的神经,她惶恐、焦躁。
“你们在苏府的相处,我觉得是他未见过你这般性子的。”
“人人不是对新鲜的东西更有兴趣?”
“他是官二代,纨绔少年,他的喜欢能有多久?”
“待回到长安那繁华之地,他是苏中丞的二子,你还是充丁的奴仆,他可以继续不可一世,而你也是回到阿娘身边做个平民百姓。”
“既然结局已定,何必此时越陷越深,最终伤心的还是自己。”
……
是,不必等到结局已定,就是此刻她想到那些,心里的痛便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掀掉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平复紧张不安的心。
若不是婶婶与她讲这些,这些日子里,她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人是苏合名,她只道那人是二郎,是对她宠溺的二郎,是可以为她挡刀的二郎。
然而,他仍旧是苏合名,是不可更改的身份,家世。那苏合名又是何时开始偏爱她这个白丁的呢?
是他被禁足在苏府之时?是他离家决定带着她时?还是他们来到扬州时?
想到他们这一路上相处的一幕幕,二郎备受打击的骄傲,面对恶人的隐忍,对井文光的醋意……这些事情发生在那般好看的二郎身上,尤为……可爱,这样闪着光亮的二郎让竹惜玉不自觉荡漾出笑意,她紧紧捂住心口,不让狂热的心跳出来。
她在榻上翻向左,觉得不妥,又翻向右边,还是不妥,霍地坐起来。
眼前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二郎闪亮的面容一瞬消失。竹惜玉伸手去抓,却是徒劳。
“唉!”她垂下手,喃喃道,“看吧,还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她仰面躺回去,泪顺着眼角落到枕边,谢谢二郎给她一个如此甜蜜的梦,让她一生不忘。
只是到底还是梦,终是到了醒来的时候了。
思量一夜,太阳露头时竹惜玉方迷糊着睡着,外头便有人咚咚敲门。
“小竹,二郎来看你了。”
是英卫的声音。
这几日,苏二郎起床第一见事便是来瞧一眼竹惜玉。
可今日,竹惜玉并不想见他。
外面的人见里面一时未有回应,便不再等待,砰地推开门。
竹惜玉来不及抚额叹息,腾地翻身下榻,扑跪在地上:“奴婢衣衫不整,急见二郎实是不合规矩,请二郎恕罪。”她长发散落在地,瘦弱的身体藏在白色中衣下,显得更加娇小。
方才,苏二郎因惦念她的情况,急不可耐大踏步推门而入,岂会料到里面的女人会来这么一遭,恰巧就扑跪在他脚前,还讲着衣衫不整不合规矩的话,她……?
自始至终何时懂过规矩二字?
呵呵……不知又在想着甚么弯弯道吧!
苏二郎挑挑眉,俯下身,拍拍她毛茸茸的头顶:“哦!懂规矩了是吧!那抬起头来讲话。”
竹惜玉听话地抬起头,眼下一片乌黑,二郎愣怔一瞬,这……弯弯道是思量了一夜?
二郎不由地心生疼惜,凭着他们如今的感情,她有事相求何需还要费这般心思?她就这般不信任他,真让人气恼。
二郎盯着竹惜玉,眼色忽明忽暗,道:“有甚么事就不能直说吗?赶紧起来!”
他霍地站立,长袍一角扫过竹惜玉按在地上的手。
竹惜玉随即爬起来,嗫嚅道:“回二郎,奴婢没有事情。”
二郎扭头看向她:“无事,为何下跪?”
竹惜玉认真道:“回二郎,您是主,奴婢是仆,理应下跪才是。”
一声嗤笑,却是一旁的英卫。
他道:“小竹,你?呵呵……过了一夜,你怎么突然变成奴婢了?”
竹惜玉仍旧是一本正经:“英侍卫,之前是奴婢逾越了本份,是奴婢不对,日后,不会再如此了。”
英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望向沉默的二郎。
她是不是又病了,还病得不轻。
“二郎,要不叫王大夫来看看?”
二郎再次看向竹惜玉,她眼中布满血丝,脸面上还挂着斑斑泪痕。
她哭过?
昨夜是发生了甚么事吗?
他直直地盯着竹惜玉,试着在她眼中探询答案。可竹惜玉小心翼翼的眼神,缩着肩,就似他们初时的样子,透着疏离的恭敬。
“你……为何要如此?是发生了甚么事吗?”苏二郎上前一步问。
竹惜玉竟跟着退后一步,低头道:“回二郎,没有甚么事。只是小竹意识到,主人永远是主人,奴婢永远是奴婢,切不可失了本份。”
英卫瞠目结舌。
二郎立时竖起剑眉,再次提步上前,站在竹惜玉跟前,逼得她不许再退,断喝:“你这是在怪罪我了?怪我替你挡那一刀,怪我一心惦记你的病,怪我把你擎在手心……”
二郎每讲一次怪我,竹惜玉缩一下肩,她眼里含泪,扑通跪地上,磕头道:“二郎的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永生难忘。”
她哭了……
苏二郎焦急地抓着她的肩,把她提起来,直视着她:“是谁逼你与我划清界限的?莫怕,本少爷替你做主。我们之前的相处不是好好的吗?还分甚么主人奴婢?你这般疏离,本少爷不喜欢。”
竹惜玉眼中已无泪水,她仍是一板一眼:“回二郎,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是奴婢还有半月便结束充丁,奴婢只想顺利离开苏府。”
苏二郎冷哼一声:“……你有必要如此绝情吗?”
“回二郎,您有何吩咐,奴婢即可去做,定不会失了奴婢本份。”
“我……你的意思是,一直以来,在你心中,本少爷始终是你的主人?不是……不是其他的甚么人?”
“回二郎,您永远是奴婢的主人。”
她不大的眼睛毫无犹豫,透着冷漠,紧闭的双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竹永丰。
是了!他们本就是一脉相承的一家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阴恨毒辣。
那么竹惜玉到底是出于何种利益,誓要与他分清主仆。
苏二郎恨恨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这屋子。
英卫不解地看向竹惜玉,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跑着去追二郎。
”二郎,二郎。小竹她怎么了?”
“去问问昨晚她与何人见面了?”
“是。”
二人转了个身回到二郎房中。
一直躲起来暗中观察的竹永盛及竹夫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两人随即分开,一个去厨房,一个去了自家作坊。
竹永丰的布料作坊已被府衙查封。竹永盛小作坊活计到是忙碌起来,他又找了几个伙计,准备扩建工作区。
竹家夫人安排厨子做早饭,热气腾腾的厨房,很快香气扑鼻。
这时候,英卫站在门处喊竹家婶婶在吗?
竹家婶婶听到不觉牵牵嘴角。
旁边有烧火小厮递过来帕子,她一面擦手一面从烟雾中走出来,立刻现出惊讶的神情:“英侍卫?是不是苏二郎着急了,饭很快就好。”
她在喊他英侍卫,不是以往亲切的英卫,他们这一家是都商量好的吗?
英卫着实烦恼,不过先不管这些,问正事要紧。
英卫咳了两嗓,问:“竹家婶婶,请借一步说话。”
不知为何,一句英侍卫,立刻把他们的关系拉开,英卫不觉地也客气起来。
竹夫人连忙放下帕子,跟着英卫来到厨房外。
“英侍卫,请讲。”
半月余未听到这个称谓,一大早的几声英侍卫让他有些接不住。
他再次尴尬地清清嗓,又四下看看,才低声问:“婶婶,昨夜,家里……是否来客人了?恩……同小竹见面的客人。”
竹夫人眨眨眼:“昨晚……哦,是井文光来了。与小玉淡了很久。有甚么事吗?”
原来如此。她突然大变样,定然是有人在胁迫她。
可是井文光为何要逼她?
英卫蹙着眉问面色如灰的苏二郎。
半晌……
苏二郎冷哼道:“这就要去问问他了。即可就去。”
苏二郎站起身,抖抖长袍,愤愤道:“本少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是。是。太过分了,竟然离间您和小竹。想想小竹对您是多么忠诚啊,一夜间竟换了个人。岂有此理。”
英卫跟着二郎,气势汹汹往外走。
然而,两人才到影壁处,竹永盛同井文光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他们见迎面而来的二郎,皆是一愣,旋即拱手作揖,客气道:“苏二郎。”
苏二郎顿时感到胸闷气躁,摆出主人范问:“井文光,你来此何事?”
井文光再次作揖:“二郎,在下是来向小竹提亲的。”
犹如一道闷雷,瞬间在小院炸开。
当事人竹惜玉毛骨悚然,浑身战栗,她哆哆嗦嗦地问向竹夫人:“井文光当真是这样讲的?”
竹夫人张着嘴,点点头:“我,我是这样听到的。他们此刻,都在那影壁处。”
竹惜玉大叫一声,跑出去,只跑出几步又停下,幽幽道:“这是长安那边着急了啊!是要把二郎给逼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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