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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竹惜玉乐颠颠地跑过去，在距离苏二郎有一臂之远时，突地感受到了苏二郎的情绪不佳，心道：二郎有起床气吗？还是小心为妙啊。
竹惜玉小心道：“二郎，您起来了！有何吩咐？”
苏二郎抬手，示意她把门关上。
苏二郎面带寒气，负手而立，颀长挺拔的身躯愈加显得竹惜玉矮小，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竹惜玉甚觉不适，她不明苏二郎用意，小心翼翼地缩缩脖，似乎要把自己变小，变小，变到苏二郎看不到她最是好。
她愈是表现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苏大少爷却是愈加的烦躁、怄气。
苏二郎居高临下瞧着她的拘谨，轻蔑一笑：“你是何时跟那侍卫又熟识的？”
竹惜玉一听急了，登时跪地上：“二郎，您误会了，我与那侍卫并不熟，小人连他名字亦不知道。只是偶尔小人起得早，锻炼身体，在跑步之后，那个侍卫教过小人几招抻腿、抻胳膊的动作。”
“侍卫当值不允许讲话，他不知道吗？”
竹惜玉已经连累了晏承业，她绝不能再连累方达。
“那个侍卫凶得很，根本不搭理小人，可是小人哪里会练功啊，又没有二郎您这样的师傅教，小人便去找那个侍卫，软磨硬泡很久，他才教了些运动方式与我。”
竹惜玉心里慌乱，可解释的语气却是随意的，语调平和，像是对那侍卫还有些不满。
苏二郎抓住她话中最为重要的一句，问：“我是什么样的师傅？”
“您啊，您当然是英姿勃勃，八面威风了。有天早上，您在晨曦中练功，小人看到阳光打在您身上，竟然舞出五光十色的光晕来呢！”
苏二郎心情似乎好了些，道：“起来吧！日后，你就是个哑巴，不许讲话。”
竹惜玉不解，张嘴要问，却一下子定了格，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手比比划划，不知在讲些什么。
苏二郎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是又在做何？”
“呜－呜”竹惜玉指指苏二郎，又指指嘴，然后用手把嘴捂上。
苏二郎被她气到冷笑，道：“倒是蛮听话的。好啊，看你能憋到何时。哼！”
苏二郎抬手，轻松地把竹惜玉推到一边，开了门，出去练功。
竹惜玉长长地舒口气，方才过于紧张，全身紧绷，手指僵硬。现下，放松下来，她觉得虚脱无力。
这时，走下台阶的苏二郎，回头喊：“过来，我教你几招。”
竹惜玉立刻打起精神，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屁颠颠地跑过去。
但见，苏二郎双脚开立，双手交错抬起，缓缓蹲下扎了个马步，突然，他猛地出拳直朝竹惜玉面门打来，竹惜玉哪料到他会出手，当即便吓傻了，瞪着不大的眼睛，露出惊恐之色。
后侧方的方达瞧着这一切，替竹惜玉捏一把汗。虽然苏大少爷武得皆是些漂亮的花拳绣腿，可这一拳下去，小竹鼻子亦得开了花。
竹惜玉眼看着那一拳打过来，她本能地用手护住头，声音呜咽：“二郎，饶命。”
苏二郎的拳头在竹惜玉鼻子前停住，骄傲地问：“不是个哑巴吗？”
何着苏大少爷是睚眦必报之人！
小气！小气！不跟他计较，不跟他计较。
竹惜玉尽力让脸上堆满了笑意，道：“二郎，您这虎虎生风的架势，连哑巴都被吓得会讲话了，您这拳头能治病啊！太厉害了。”
太阳已爬上头顶，晃得苏二郎半眯着眼，道：“竹惜玉，油嘴滑舌，定是昨晚偷吃了一罐子蜜，罚你不许用早膳。”
苏二郎转过身，昂首阔步要出院，却被门内侍卫拦住，哀求道：“求苏二郎让小人能活下去……”
苏二郎冷哼一声，甩手回屋去了。
那一早，竹惜玉虽然未有用食，但她未有连累到方大哥，她仍旧感到甚为欣喜。
大约巳时两刻，满珠敲开了她的房门。
满珠只在门外，手里拎着几样糕点，悄声道：“听说你又被罚了，大伙商量着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竹惜玉接过食盒，左顾右看，像个贼子，她不想为此又连累了满珠。
“没事，二郎被苏大娘子叫走了，说是在那边用午膳了。”满珠笑呵呵道。
竹惜玉这才放下心，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吃。
满珠笑着道：“大伙还让我转达她们对你的谢意。”
竹惜玉嘴里塞满糕点，讲不出话，纳闷地看着满珠。
满珠道：“你慢慢吃。是这样的，自打你来到秋水阁，二郎的火气都撒在了你身上，你为我们承担得太多，让我们的日子轻松了许多。我们看你被罚，心里亦跟着难过，小竹，委屈你了。”
竹惜玉被这一番感天动地的道谢给噎住了，她皱着脸，委屈巴巴地：“我，我是不是太笨了？”
满珠被逗乐了，想了半晌，道：“胆子挺大。”
竹惜玉一头雾水，想：我整天战战兢兢，小心服侍主人，生怕犯错却还是被罚，我有把柄在主人手里，我哪还有胆子啊？
满珠见她甚是不解的样子，连忙道：“莫要再想了，做自己就好……我去干活。”说完，她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竹惜玉盯着食盒，思及苏二郎不在秋水阁，她甚觉轻松，猛地想到晏承业，何不趁此机会去探望一下！秋水阁里人来人往，谁会注意她一个奴仆的行踪！
*
竹惜玉再到充丁们生活的宅院，大家见她皆感到新奇。
这个问：“在那边干活累不累？听说主人高兴会有恩赏，你得了多少银子？”
那个上下打量她：“还是那边伙食好些，小竹好似长高了。看，穿上绫罗绸缎了。”
竹惜玉一脸苦相，摇摇头：“莫要看外表。”她指指头，“这脑袋整天拴在腰上，稍不注意就被罚。给你们尝尝那边的糕点。”
大伙高兴地接了食盒，竹惜玉又问：“晏大哥呢？”
“在屋子里养伤呢？唉，那小子老实巴巴的，竟不知得罪了哪个主人，莫名被打，还不让回家养伤……”
竹惜玉实是没脸再听下去，心里的愧疚又增了几分，跑着去找晏承业。
晏承业正支着脑袋往外望，想来他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听出竹惜玉的声音。
“小竹，你来了。”晏承业甚是欢喜。
竹惜玉见了他，眼圈泛红，关切地问：“晏大哥，伤……还疼吗？”
“没关系的。”晏承业还很乐观。
竹惜玉从袖子里小心着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桂花酥糕，是苏二郎最喜爱吃的糕点，满珠给竹惜玉装了几块，她全数拿给晏承业。
竹惜玉把纸包摊开，放在晏承业跟前，晏承业费力拿起一小块，含在嘴里立刻融化，香甜可口。
“谢谢小竹。”
竹惜玉低着头，幽幽道：“对不起。”
晏承业惊讶道：“为何这般讲？”
竹惜玉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沉默。
“呵！”晏承业笑笑，小声道，“小竹，跟你说个秘密，那天，给我打板子的是个黑脸侍卫，他一板子下去，我的屁股就血肉模糊，疼得我哇地吐了口血。那侍卫吓得转身跑去禀报，回来后凶巴巴地警告我，日后切莫胡言乱语，他便把我给送回来。”
“不信你可以看看，屁股那都快好了。”
竹惜玉哪里敢看，忙道：“之后，还有人找过你麻烦吗？”
晏承业摇摇头：“我这几日就在想，我何时胡言乱语了？”
竹惜玉岔开话题，道：“晏大哥，这一板子下去，也够你受的了。”
晏承业交叠双臂，下巴支在上面，盯着一处，道：“跟你讲啊，我阿爹是卖豆腐的，阿娘早上还有个早餐铺子，卖豆腐脑，豆汁，豆干。我从小到大，听话老实，不让爹娘操心，还真未受过打。不过，孟子言：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或许，我该受些挫折了。”
竹惜玉心道：如此的挫折本就与你无关啊！
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晏承业未听到似的，继续讲道：“阿娘同我讲，待我充丁百日后，便为我说媒，我也该成家立业了。哎，小竹，你家里有妹妹或是姐姐吗？年龄与我相当的，我瞧着你性子蛮好，想来家里人也不会差。”
竹惜玉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道：“我家，只有一个弟弟。”
晏承业甚感惋惜：“唉，好可惜。不过，小竹，我们做不了亲戚，可以做朋友啊！出去后，你可不要忘了我啊！我家的豆腐店就在西市口北侧。你可记住了，定要去找我。”
竹惜玉的心头莫名觉得有一丝甜蜜，她想到了说书讲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她觉得故事里的人物同她和晏承业很相似。她不禁浮想联翩起来，脸烧得像火炭热得难受。
她霍地站起来，不敢再正眼瞧晏承业：“晏大哥，你好好养身体，我日后得空再来看你。”
她等不得晏承业跟她道别，低着头，转身跑了出去。
晏承业喊她，她竟像未听到一样。
晏承业无奈地摇摇头，又捏起面前的一块桂花酥糕，放到嘴里，啧啧赞叹：“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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