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大人太妖孽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珀英听完这话便拧了眉头，侧身看向谢谦，反驳道：“方将军不过是一介武官，家中又没什么大家业，圣上难不成还指望他能拿出金银来？”

　　谢谦闻言摇了摇头，微微歪了肩膀，靠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乔掌使，这世上除了财富，还有权力与娇娘是人人都期盼拥有的，而当今圣上是站在最顶峰的男子，他的雄心壮志也比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更大。”

　　他说完嘴角邪笑还挑了挑眉头，尽显风情，珀英避开视线转向方勇忠座位处却发现他正在盯着这边动静，眉心紧皱看起来十分不悦，珀英不晓得他方才看了多久，被这般盯着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心虚来。

　　好像刚刚自己真的与谢谦密谋说了什么似的……

　　她抿了抿唇，像往常二人相处时那样垂下头看着脚面，头顶视线灼灼，这情形……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们心意相许，心中甜蜜，避开旁人私底下总是能谈笑几句的，当然，方勇忠多数时候都是在听。

　　那时候她更加倔强，做错事也嘴硬的不愿承认，但凡被数落就低了头不再说话。

　　她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直到刺痛才松开，同时松开的还有自己的那不安分的心思。

　　“乔掌使，圣上在看你。”
　　珀英神游了半截，还不待体会那份怅然便被谢谦这一句吓的回了神，什么失落难过俱比不上这惊吓。

　　她连忙挺直身子朝主位上看，却见皇帝正拿着潞王带来的一些道教法器，根本就没看她。珀英侧头瞪了谢谦一眼，他则无辜的撇了撇嘴，手指点了点主位，让她专心。

　　珀英咬了咬后槽牙，哼了一声看向宝座前的几人，皇帝此时手上拿着一柄玉拂尘，马尾如雪无一丝杂质。前头有两人还撑着一块七尺见方的道家罡毯，材质并非江苏那边的绸缎，而是波斯国精选羊毛制成的厚毯，四圣神兽围着太极八卦图，边上则是祥云仙草，华丽精致。

　　周围的其他官员、藩王见皇帝高兴便也跟着夸赞，珀英看着潞王身后那些人拿出的各式新奇玩意儿也不由得佩服，论拍马屁，此人确实下了十足的功夫。

　　皇帝爱不释手的摩挲着一盏圣卦，不断点头，此物是一道家那些人做法时供奉于祭坛上的圣器，琉璃质地，流光溢彩。

　　或许是忽然想起自己才说了勤俭之类的话，皇帝干咳了几声将手上的精美法器都放置在旁侧的大总管手里，面色威仪道：“如今皇朝用度如此大，朕作为一国之主岂能奢靡，这些法器精巧难得，速速拿去道观交给那些得道的高人才不浪费，你身为一地藩王理应爱民，怎可成日里想着这些……劳民伤财！”

　　潞王这条精明活络的蛔虫怎会不知道皇帝心思，听到这话“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呼道：“这些物件只有到了圣上手中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啊陛下，这全天下谁的道法能强过您呢，这万千子民哪个不是受您庇佑！”

　　“身为帝君更该以身作则！”
　　皇帝嘴上严厉可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欣慰，珀英心里冷笑了一声，便想看看谢谦反应，可是一扭头却发现此人正穿过那些护卫往紧前头去了。

　　他想做什么？
　　珀英一直盯着他动作，就见此人走到离裕王不远的地方站定，忽然躬身出声道：“陛下是大靖的天，您心胸宽广，包容天下苍生，只有您才配得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圣物！潞王一片忠爱之心，令臣等敬佩！”

　　一旁的裕王也连忙起身，跟着他说了声：“父皇为民祈福，功德无量！”

　　他语气不快不慢，吐字清晰，言辞恳切反倒比期期艾艾的潞王更令人信服，众臣最是愿意跟风行事，见此情形便随着裕王和谢谦一同跪地赞颂。

　　“陛下万岁，功德无量！”
　　整个大殿响起响亮的赞颂声，皇帝起初还端着，随着声浪越来越高便高兴的站了起来。

　　珀英自然也跪着，嘴里也同那些人一样高喊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她本就在前头些，所以这一跪，只要扭头正好可以看到谢谦的侧脸，他微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卷曲而浓密盖住眼眸子，只能看到那张薄唇和唇边似是而非的笑意。

　　“好好好，众位爱卿快平身，靖国有尔等这些仁义之士还愁不会富强么！朕自修行道法以来日夜与神明相通，领悟苍天圣意。”随后顿了顿，继续道：“前几日一场大火毁了三殿，不仅如此还牵连出一起泼天大案，叫朕痛心不已！那正是上苍示警，令朕清扫那些误国孽障。”

　　他说罢，忽然唤了声，“乔珀英在何处！”
　　“臣在。”
　　“将督造司查到的账簿拿出来给诸位大人与王爷，让他们好好看看那些个罪臣吞了多少库银！”

　　珀英早有准备，闻言未有丝毫拖延，不但将贪墨案的账册拿出来，就连修建大殿所需的预算册子也一并递了出去。

　　她深知皇帝企图，拿着账簿走到裕王跟前停下，故意大声道：“库银乃我大靖子民的血汗银却被那些虎狼之辈啃食干净，如今大殿修缮耗资巨大，好在裕王体恤百姓，忠孝圣上，愿拿出封地税收，缩减自己开支，用这些银钱支援朝廷工程，不然户部与督造司上下必定行事艰难，下官代各位同僚谢裕王殿下！”

　　“乔掌使言重，身为大靖子民理应如此。”
　　珀英看了他一眼，作揖行礼，随后拿着账簿继续往前走。

　　有这一动作，但凡长眼的人就该知道什么意思，有一个牵头剩下的人纷纷跟着献银，近二两百多大小官员都松了腰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硬着头皮往出掏银。

　　珀英走到大总管身侧看了他一眼，避开众人他手掌一翻，说明现在已经有百万入库。

　　谢谦也算是个不小的官员，出手也算阔绰，田产，铺产还有现银，有五万银，这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可他应该不敢越过那些藩王，所以出了个不多不少的数。

　　珀英身为皇帝宠臣，自然被好些人盯着，她从容的走到大总管处拿着笔唰唰写了一行，上头全是皇帝先前赏赐的宝物。

　　她写完后，皇帝看了一眼，说道：“朕赏赐于你的这些东西，都被你又原封不动的送回了库。”

　　珀英见他面上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颈，说道：“这本就是咱大靖的宝贝，先前供在臣屋里，如今它又回到了原处，看来是臣那庙小，实在装不下那些宝贝。”

　　皇帝微微一笑，“朕怎么觉得你这是来和朕讨宅子呢？”

　　珀英也跟着憨笑一声，状似调皮道：“陛下若是想赏卑职，下次不如赐些真金白银，好歹卑职还能花费了去。”

　　皇帝本就高兴，听她说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抬手点了点她，假装恼怒道：“竟还自己讨封赏，朕日后一个铜钱都不会给你！”

　　珀英笑了笑，“陛下不管赏多少臣都高兴，谢陛下恩典。”

　　他们一来一回说笑了几句，整个大殿里也活络了些，众人少了些紧绷，私底下也凑到一起说两句。

　　宴席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千里回京宴变成了千里送银钱，皇帝高兴了，做臣子的可都苦着脸，珀英并无甚感触，恨不得马上宴席结束自己能去离开这个虚与委蛇的地方。

　　那些人推杯换盏间，每个人心怀鬼胎，小心试探，她眼尖的留意着他们眉来眼去传达着不可言说的密谋，心中真是心烦意乱。

　　“朕乏了，各位爱卿自便。”

　　皇帝喝了几杯酒，面上越发红润，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他趁着出丑前立场，或许是又去进补什么大药丸子了。

　　主子走了，一群臣子自然没什么心思玩乐，不过是寒暄几句便速速立场，珀英最是机灵，一看到皇帝有犯困的迹象便退到了门边，皇帝前脚一走便离了大殿。

　　她抄近道回督造司将账簿锁好便下值归了家，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进巷子便看到了身穿着常服的方勇忠，可见他离席也很早。
　　夕阳下，他依旧是常年不变的青色长衫，背着手立在墙侧，眼睛看着墙上的沟壑，不知在神游什么。

　　这个场面，在四年前倒是常见，可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却叫珀英心中无端的紧张与不安，下了马便朝四周打量。

　　“我一人来的，别怕。”

　　浑身的戒备被看穿，她匆忙回头便对上方勇忠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既然终归又见了，她还矫情些什么呢，于是展颜一笑，“将军到下官这寒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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