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大人太妖孽

　　珀英将暗地里练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后心口揪了揪，但很快掩了下去，甚至觉得也没那么难。

　　她眉目舒展，笑的娇俏，大步走到方勇忠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后说道：“将军如今越发壮健了，今日登门乔家蓬荜生辉，若是不介意便请吧。”

　　方勇忠迟迟不开口，珀英只好栓了马儿去敲门，李婶过来开门，嘴里高兴着不知想说什么，转眼看到方勇忠也跟在后头便抿了嘴，脸上似乎也不大高兴，敷衍的行了个礼，说道：“大将军真是稀罕客人，快请快请，奴婢去请老夫人。”

　　“李婶不必惊扰伯母，晚辈只是过来同珀英说些朝廷上的事，不会耽搁太久。”

　　“这……”

　　珀英见李婶眼睛左右转着在想法子将方勇忠堵走，可她最是了解这个人，只要做了决定便比牛还倔，于是朝李婶摆了摆手，“将马栓了吧，我与将军说些公务而已不碍事的。”

　　“是，老奴去冲茶。”
　　“去吧。”

　　两人进了书房，门子大开，珀英进去后看着方勇忠说道：“将军有什么指教但说无妨。”

　　“我能有什么指教？”

　　这话似乎带了几分气，珀英自当没听出来，走到自己书桌子前坐下，随手翻了翻一旁的书籍，又说：“那将军今日来是何意？难不成真是公务？那就奇怪了，下官在刑部督造司，您是护国大将军，职务上并无交集。”

　　方勇忠看着她说完一撩衣摆便上前坐到书桌的对面，他不理会珀英的发问，反倒说起了自己在边关打仗时的场景，十人大败千余敌人，养了狼狗往敌人阵营之中冲……

　　他似乎颇为怀念那个浴血而战、保家护国的时光，眼睛里闪闪发亮，一如年少相遇时那般，踌躇满志，一腔热血。

　　只是，如今的珀英已非昔日珀英，他身边已经有云香郡主，这些话也不该是她这个过去的旧人该听的了。

　　她喉头滚了滚借着李婶端茶进来起身上前为方勇忠倒了一盏，说道：“回京的藩王和留在在京中的一些皇亲国戚会在三日后登高山祭天，再去祭祖，相信这个月月底将军便可带着家眷离京，那里虽然清苦，可地域广阔民风淳朴，你的同袍兄弟和心爱之人都在身侧倒也不比这京城差。”

　　方勇忠拿着茶盏，听到这话便垂眼看向茶面，水汽腾腾在他眉尖散看，珀英不忍多看便侧头看向窗外，二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子后，方勇忠才开口道：“想来你是希望我走的。”

　　珀英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战无不胜，忠君爱国，下官佩服的紧，平日也一直以您的事迹鞭策下属，让他们吃苦耐劳，如今您能回京，下官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高兴的很呢。”

　　“是吗？”
　　“自然不敢欺瞒。”

　　方勇忠似乎苦笑了一声，抬手将茶水饮下，说道：“看来是要如你愿了，圣上确实以腿疾为由将我留在京中，驻边的重担已经移交旁人。”

　　这话倒是把珀英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皇帝会夺了方勇忠的军权，边境被有蛮族虎视眈眈并不安稳，皇帝竟在这要紧关头换主领战事的将军。

　　“代替将军的是何人？”
　　“……景王。”

　　他？
　　皇帝这一招又是何意，是打算抬举景王继位？还是借此机缘将景王调到远处去，从而支持裕王？

　　她方才还敷衍着希望方勇忠快些离开省的惹事，可听到他这么说又不由得担心开了，甚至盘算着上了衙后寻大总管亦或是其他消息灵通的人打听两句。

　　方勇忠看着珀英眼神中的担忧心中总算好受了些，又拿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

　　珀英脑子里思索着他的事，绕来绕去竟想起了谢谦，今日在大殿时谢谦就说什么荣耀是负累，还说皇帝雄心大。

　　难道他是一早就猜到皇帝会夺了方勇忠的军权？

　　她一面想着遇到谢谦时问一句，一面问道：“那，将军留在京中可有安排？是否需要走动走动？”

　　“听闻巡城营缺了一名将领。”

　　“巡城营并非好地方！里头全是些家族子弟，靠祖上荫官在那里混日子，打着朝廷护卫的名号跋扈嚣张，让百姓称作疯狗。将军留京不过是暂时光景，最好还是莫要沾染那些人，免得被他们污了名声。”

　　珀英一口气说完，方勇忠点点头，问道:“那你以为哪里好些？”

　　她叩了叩书案，说道：“我与谢厂公倒还算熟悉，他最是知道京中那些职务的好赖，明日上值，我可以……”

　　方勇忠嘴角落下，拧了眉说道：“谢谦此人阴险狡诈，虚伪奸滑，你平日少与他来往，他如今对你笑脸相迎不过是因为督造司掌使这个名头，想利用你监视皇帝动静，你……”

　　“哎呦，真没想到素来正直衣冠堂堂的方将军竟也会背后论人长短，这般行径可不是君子做派。”

　　一声讽刺从屋外进来，方勇忠猛地住嘴起身看向门口，而珀英听到谢谦这阴阳怪气的调子就不舒服，他今日谁都没惊动便进了院，可见又是越墙而入。

　　一而再再而三如此，珀英再好的忍性这次也恼了，她大步走到门边就看到谢谦已经上了台阶正要进书房，于是双臂抱胸拦在门口，冷声道：“他不是君子，你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大门不走，却来翻墙，谢大厂公好歹是个有身份的，居然如此行径！下官是正经的四品朝廷官员，您屡次怠慢，咱们是不是该去圣上跟前理论理论才行！”

　　谢谦长腿一迈就到了珀英跟前，两人侧脸相对，他越发暧昧的靠过来说道：“不翻墙怎能见识府上这些奇怪之事。”

　　“你！”
　　“谢谦，我对着你也是这番话，乔家只剩下寡母一女，你若还算个人便离她们远些，你那双鲜血淋淋，又臭名昭著，离这里越近便越是祸害！”

　　珀英一时不察被他拉住手臂用力扯到身后，差点摔倒，他手指钳的很紧脸上满是怒气，反观谢谦却越发笑的开怀。

　　他越过方勇忠的肩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下官哪及方将军手下冤魂多啊，而且，将军这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本官说话，遥记得三四年前，您被封为大将军威风凛凛前往边境，年纪轻轻便是天下男人的楷模，身边还跟着京城美人云香郡主，您亲口和圣上说无心情爱，孑然一身，您抛下一切去建功立业，如今又回来看当初抛弃的东西……真不知是大度还是健忘？”

　　字字带刀，句句戳心，谢谦将旧事掀开，珀英听着难受，方勇忠更加生气，手下力道骤然加重，珀英身上还有那潞王下的寒毒，经络本就不畅，被这么用力一捏，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被卸了下去，脸色煞白。

　　“放开她！”
　　她听到谢谦喝了一句，随后臂上力道消失，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靠在门框上缓神。

　　那两人都朝她走过来，被她出声制止。
　　“下官累了，二位还请回吧。”

　　谢谦“嗯”了一声，面色不善的看了方勇忠一眼，随后从怀里掏出四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瓷瓶递给她，沉声道：“乔掌使，本官方才妄言了，你莫要见怪，宫中还有事务便不扰二位了，告辞。”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嘱咐道：“寒毒顽固，你睡前煮一壶热酒，半月便会寒气尽退。”

　　他腿本就长，几步便跨出院子，方勇忠见谢谦已走便走过去将珀英扶到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为自己辩解道：“新皇登基明里善待旧臣，可父亲和那些老将军却接连被传到宫中来了一出杯酒释兵权，我是家中独子，肩上也有使命，当初……当初远走边疆，我本以为是一去回不了头的死路，不愿拖累你，谁知乔家还是遭了难，而我则没能在你身旁护着你，任由那些人欺辱。”

　　这些缘由她在辗转难眠时早已经为他想好了，这许多话其实也就四个字“逼不得已”便可概括了。

　　家人依仗，权势压身，于是他走了……

　　珀英心早就倦了，现在更不想听这些陈旧的事，便不耐烦道：“我得好好谢谢这些苦难，否则如今还是那般蒙昧无知，现在我受皇帝信任，受下属敬仰，恨谁便能使计害谁，厌谁便能参他一言，过的可比以前那谨小慎微的日子好多了。”

　　“可你知不知道那些百姓和官员如何评价于你！茶馆酒肆都拿你当谈资，即便是贩夫走卒也会贬低咒骂你，督造司被传的十分不堪，甚至与那阉官手下的缇事厂并列！”

　　珀英脑子里突突直跳，看着方勇忠自以为正直的脸，怒气直直往出冒，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妩媚的抚了抚鬓角，嗤笑道：“只有妖女和阉人误国，方能显得某些人正义仁善，将军既然看不惯便蒙上眼。”

　　“我不是……”
　　“请回吧。”

　　方勇忠还要再说，便听着李婶在门外大声道：“将军，云香郡主随从来了，说是老夫人身体有恙请将军回去看看。”

　　“知道了。”
　　珀英抬眼见他面色隐忍，拳头紧握，便知那郡主是个不省心的人，所谓的老夫人生病也不过是托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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