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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魔界鼎湖。
云无月放下手，指尖黑蓝光芒一闪即逝，她转过身，注视着突兀出现的两个蓝袍道人，淡淡问道：“你们是谁？”
个子稍矮的那个年轻人率先答话：“我们是星宫辰仪社门下，我叫凌星见，这是我师弟常陈。”他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昏睡不醒的北洛，又把眼神挪到云无月身上，脸蛋微红，说道：“美、美人姐姐！难道你们就是星象所示的破局之人？”
常陈咳了两声，凌星见的神色立刻庄重起来，做出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云无月一挑眉，这话从何说起？见这两人并无敌意，来的也颇为离奇，她暂时按下对北洛的担忧，认真倾听，想要从凌星见所言中梳理出来龙去脉。
……
“这么说，你们有离开的法子？”云无月开门见山的问道。
凌星见闻言顿时傻眼，师兄弟两个就莽撞与否争论几句，被求生欲所迫，星宫辰仪社的未来掌门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兴奋道：“星象是不会出错的，既然我们三个都没有办法，那转机就落在这位侠士身上。”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他唤醒！”凌星见以拳击掌，随即扭头对常陈道：“师弟，再试试那几张符箓，对普通人虽然无效，但这位侠士并非凡人，说不定会起到作用。”
云无月轻轻点头，在凌星见两人努力的时候，同样不闲着，再次运转灵力，试图借助符箓之力，侵入北洛紧闭的原灵境之中。
不知是梦境出现变故，还是那符咒真的有效，云无月终于寻到一丝缝隙，投入自身意念。
阳平城外。
司危焦躁的在床边踱步，巫炤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以苏生之术复活并不需要睡眠，而巫之堂擅长的法术也与虚实之变有关，凭巫炤的能力，虽然不像寄灵族那般视梦境如常世，但稍稍用心，亦能轻易洞彻梦域虚实、穿梭往来如履平地。
是被什么绊住了吗？但梦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妄念，巫炤怎么会相信这样虚假的东西！
司危拧起眉，忽然在看到半魂莲的时候想到一件事，顿时面色大变。
所有巫之堂的人都不可能忘记，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远离故土！是半魂莲和天星尽摇导致的灾难，半数巫臷民陷入沉睡，而剩下的则遭到魔族攻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巫臷民损伤惨重，之后一蹶不振。
司危的手在发抖，难道巫炤的沉睡，竟是因为半魂莲的缘故吗？他们前日费尽心思散播这种植物，正是想要利用天星尽摇的传说，却从未想过，身为巫臷民的后代，他们会先一步踏入险境！
司危猛然驻足，她血红的眼盯着床上的男人，喃喃自语道：“巫炤，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你，可是停下的话，你会不会怪我？”
“……我们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就是为了复仇吗？”司危怔楞一阵，忽地笑起来，低声道：“巫炤，不要丢下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等我一天，等半魂莲的蔓延无可阻挡，我就去找你。”
司危歪了歪脑袋，她对角落里缩头缩脑的鸤鸠命令道：“你，先去找巫炤。”
“嘎？我我我……”鸤鸠扑棱着翅膀试图拒绝，但司危身上爆发的杀气过于骇人，它转了转眼珠，改口道：“好吧，我先去找巫炤。”万一巫炤死了，它也得不到好，还不如努力一把。以巫炤的本事，就算是梦域，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鸤鸠拍拍翅膀，消失在房间中。
司危冷哼一声，旋即转身离开，她眉宇间满是煞气，在心底重复道：“巫炤，不会太久的。”
西陵的景致自是极好，但嫘祖作为族长，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赏玩。这次借着花食节与久别重逢的丈夫悠然漫步，花草植物一一入目，明明是常见之景，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你说要和我聊聊，怎么一直不说话。”嫘祖在一棵梅树下停步，她回首去看落后一步有余的姬轩辕，露出清浅的微笑。
这时节本不该有梅花，但姬轩辕知晓嫘祖喜好，特意从灵气充溢之地寻来一株能够常年盛放的梅树，只要灵力供应及时，就可以好景常驻、好花常开。
偏偏嫘祖见了，并不如何高兴，反而感慨道：“四时流转，本是天理循环，你硬要这冬梅四季常开，那她可还有傲雪凌霜的骨气？”
姬轩辕当时讷讷，嫘祖便没有拂了对方好意，将梅树收下，移栽在殿前，也不精心侍弄，只是任其疏影横斜、自然发展。日子久了，这梅树仿佛有了灵性，每当嫘祖近前的时候，就弄出点点红艳来——看着漂亮，却是灵力所聚，并无实体。
“没想到巫炤连这个都记得。”姬轩辕伸手托住一片花瓣，触及掌心的刹那，那花儿便四散开来，碎成点点灵光，消弭在空气里。
嫘祖蹙眉又松开，她肯定的道：“你要说的，和巫炤有关。”
“不错，若我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巫炤的梦，你……会相信吗？”姬轩辕坦然道，眼前这个嫘祖与当年别无二致，若非他亦是域主，又清楚自己身处梦中，根本分不出真假。
嫘祖静静看着姬轩辕，淡淡道：“信。”她见对面男人的情绪陡然波动，又含笑道：“既然如你所说，这里本是巫炤的梦，那我自然也是他的梦中造物了。‘我相信你’意味着什么，你心中明白。”
“是。”姬轩辕闭上双眼，面色露出一丝哀戚，他怅然道：“巫炤在你死后，已经疯了，但他心底还存有一方净土，那里有你、有缙云，也有我。”
“……原来是这样。”听到自己的死讯，嫘祖略微惊诧，心念电转间她已经窥到姬轩辕出现在此的用意。
“你是巫炤意念生成的‘嫘祖’，既是嫘祖，也同样是巫炤。”姬轩辕缓缓道，他注视着眼前的妻子，声音艰涩：“能告诉我，巫炤的心结是否可以化解？如果不行，要怎么才能阻止他行差踏错？”
姬轩辕说完，心中平生一分愧疚，利用巫炤心目中的嫘祖来寻找对付巫炤的方法，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卑鄙无耻的事吗？
可想要这场绵延数千年的复仇彻底平息，就必须要巫炤自己心甘情愿。西陵鬼师的厉害他从不会小觑，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巫炤的心结只有巫炤自己知晓能不能解开，也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的弱点。
在发现这个梦境的时候，姬轩辕已经有所决定。上一次的结局过于惨痛，他不想再经历一遭，如今有个破局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错过。
而恰好，缙云……或者说缙云的转世也在。
这大概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姬轩辕一直以为，自己这位朋友不该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人力与天意相比，实在过于渺小。他只能在乱羽山收拢缙云的残魂，放在百神祭所休养，稍稍弥补遗憾。
嫘祖略微思索，在姬轩辕复杂目光下，终于开口。
缙云在巫之堂的门口停步。
石质大门紧紧闭合，丝毫没有开启的意思。巫之堂作为西陵重要力量，整个建筑群都绘有密密麻麻的巫纹，阵法遍布。往常的时候，只要缙云靠近，那门便会自发打开，欢迎他入内。
而现在……大概是因为巫炤不想见他。
缙云自然不能擅闯，他迟疑片刻，便又折身离开，没有多做停留。
巫炤跪坐在内室，他察觉到缙云的举动，稍稍分心之后，就重新收拢心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骨简上。当初的巫臷民离开巫之国已有数百年时间，一代代繁衍生息，随着巫之血的淡化，一些法术也失去原本的效用，最终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直到巫炤降临，他的血脉浓度远超诸人，天赋之高世所罕见。在少年之时，巫炤便将所学融会贯通，成为巫之堂的最强者，获得“鬼师”称号。
但巫炤对自己掌握的法术从来不曾满足。像是当初破獍之战，缙云流落魔域十年之久，巫炤想尽办法，也才堪堪参破空间法术之谜，迈了一只脚进去。
以他人力之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令人惊叹，甚至瞠目结舌，可巫炤从不以此为傲。
他常常在自责，如果他再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早些把缙云救出来？不会有什么十年之隔，也不会有什么辟邪之力，缙云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直到寿终正寝。
巫炤握住骨简的手微微用力，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还有时间，最后的时间，一定要找到办法。西陵没有事，缙云……也不能有事。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研究法术的巫炤忽然心中一动，他偏过头，灵视之术透过重重石壁，看到缙云重新出现在巫之堂门外。
白发男人正捧着一把骨头，像是知道巫炤能看到他，他把兽骨放到石阶上，歉然道：“这是赔礼。”大概是觉得四个字的分量有些轻，缙云想了想又道：“等我回来，亲手把它们串起来。我……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向你道歉，这是我以前收藏的战利品，你别嫌弃。”
怎么会呢？巫炤不由微笑，他一抬手，灵力隔着墙壁将那堆骨头抬起来带回房内。趁着石门开合，巫炤转头，冲着缙云认真道：“我会救你的。”
所以——不要轻言放弃。
缙云微怔，眼前那门却已重新闭上，他立了片刻，方应道：“好。”他转身离开，这一次是真的告辞，要出发去乱羽山了。
只是与昨日相比，心情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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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PS：个人觉得，巫炤两大遗憾——救不回缙云，救不回西陵。偏偏缙云不在西陵，偏偏亡于缙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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