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往

　　骆晓北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和归慕南怎么开始的，但却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上高中时骆晓北和归慕南是不同桌的同班同学。她是班里普通群众一枚，而且还是班主任老师颇有微词的那种，偏科严重，不喜欢参加学校和老师组织的任何官方活动，而归慕南却是深得班主任喜欢的班委之一，积极配合老师工作，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所以两个人在高中的生活应该是各有各的圈子，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
　　记得高一下学期学校组织运动会，班主任给大家开了动员会，然后就鼓励班里同学踊跃报名。这种事情骆晓北肯定是不会积极的，等过了两天，她到老师办公室去交英语作业，一下子在就被班主任给叫住了：“骆晓北，运动会报名了吗？”
　　“李老师”骆晓北心中警铃大作，马上陪着笑脸说：“您知道我体育一直不好，而且运动会那几天我生理期，所以我就不给咱班拖后腿了。”
　　老李头指着骆晓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恶狠狠地看着她半天说：“你说，你爸妈白给你两条大长腿了，跑跑跳跳的都不行，要那么长的腿干什么？”
　　骆晓北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李老师像是认命的点了点头说：“行，你不是不能参加吗，可以，那天班级与班级之间还有运动会投稿比赛，语文老师一直夸你作文不错，那天你就负责帮咱们班投稿，不拿个第一也得给我拿个第二回来，就这样了，上课去吧。”
　　骆晓北一听傻眼了，那天她本来想浑水摸鱼提前给自己放学的，这么一来在班主任这里挂了号，想早走肯定没戏了，还要写新闻稿，妈呀，还不如让她跑圈呢。
　　骆晓北耷拉着脑袋走回教室，坐在骆晓北前面的文佳看她情绪不对，就问她怎么回事，骆晓北一通向文佳抱怨，然后负气地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装死。文佳幸灾落祸的说：“活该，你跟老李头斗怎么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在咱们班里‘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骆晓北马上抬起头反唇相讥：“谁跟她斗了，我就是想消停的度过高中三年不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中学时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还为学校多次拿了市里文艺汇演的第一名，这么个人才放在她班里，她天天都看得见，却不能用，你说她心里生不生气，她好歹也是个俗人，也得靠你评个优秀班集体什么的为自己升职加薪的是不是，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吗？”
　　“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怎么没听出来这有什么直接的逻辑关系。我……”骆晓北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终止了她和文佳的抱怨。
　　一转眼就到了运动会的那天，天气非常的晴朗，是个出好成绩的天气。赛场上运动健儿力拼上游，赛场下同学们更是卖力的为自己班的参赛同学加油呐喊。只有一个人和大家的画风都不一样，她低头坐在看台上不停的写，不停地写，写……
　　运动场上广播里不停地传来：“下面是来自高一六班的投稿”这样的话，一开始她还力图投稿能稍微保证一些质量，到后来她觉得自己要江郎才尽了，只好争取在数量上能够拔得头筹。
　　等到赛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骆晓北发现根本就没人注意广播里到底说了什么，大家只是留意什么比赛要开始了，什么比赛结束了，哪个班拿了什么名次这样的信息。所以既然没人关心新闻稿件里的内容，那自己在这里苦哈哈的绞尽脑汁写流水账多没意思，于是乎她看看头顶上湛蓝的天空，赛场上热烈的气氛，诗兴大发，“文思泉涌”地大笔一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边大家跑
　　大家跑来大家跳
　　铅球满场飞
　　足球满地跑
　　不问累与伤
　　只闻女生叫
　　成绩如此傲娇
　　引无数粉丝喊破天
　　……
　　类似的打油诗，骆晓北交上去不少，不为别的只为凑数，谁让李老头这么挤兑她呢。来而不往非礼也，应该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自己心里自嗨一下也挺好的。正在这时文佳跑过来说：“晓北，快，救个场。”
　　原来定于跑女子4×200米接力赛最后一棒的歩倩刚参加400米比赛时摔了一跤，膝盖都流血了，现在还在医务室包扎伤口，肯定是不能再参加4×200米的比赛了，女生中除了已经报名参加其他项目的同学意外，就数骆晓北还有点实力能跑这最后一棒。骆晓北听完事情原委，忙跟文佳说：“你去点名处帮我把名报上，我去借双运动鞋。一会我们点名处集合。”
　　骆晓北找了三四个女生才接到一双合适的运动鞋，跑着就去了报名处，等文佳帮她别上号码时，她才知道跑第三棒的竟然是班里的“林黛玉”。林玉莹说她是“林黛玉”一点都不夸张，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身体瘦瘦的，羸弱的很。让班里的男生女生都能对她产生保护欲的那种小可爱。天啊，把林黛玉都逼得去跑4×200米了，可见李老头是多么的残暴了，骆晓北腹诽着。
　　比赛还没开始时，骆晓北先找到林玉莹跟她演练了几次接棒的动作，然后就对林黛玉说：“别紧张，最后一棒是我，我也不是专业的，我们跑不好没人会怪我们，到时候你也别着急，把棒递到我手里就好了。”说着，就往自己的位置上跑去。还没跑到自己的位置，骆晓北就被人拦住了：“怎么是你跑最后一棒？步倩呢？”骆晓北看看跟自己说话的人，原来是李老头跟前的大红人归慕南：“对啊，步步摔倒了，在医务室呢，救场如救火，就抓我来充壮丁了，不跟你说了，要准备了。”
　　“这样啊，那你别忘了热身。”归慕南冲着已经准备离开的骆晓北说。
　　由于李老头的关系，骆晓北对于班干部那一众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只是微微点头就掉头走了。
　　终于鸣枪了，看着第一棒开始跑了，说骆晓北不紧张那是骗人的，骆晓北攥紧了拳头，密切关注着赛况，第一棒还不错，跑了第三名，第二棒接棒了，动作没有瑕疵，第二棒已经跑到了第二名，接力棒现在又交给了林玉莹，看得出林小姐也是非常卖力的往前跑，虽然又被落下，掉到了第三名，骆晓北觉得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跑入前三，赶超第二应该不成问题，结果黛玉小姐却在最后一个弯道摔倒了，骆晓北看她想爬却爬不起来的委屈模样二话不说，就朝着她跑去，弯腰抢过她手里的接力棒转身奋力的朝前终点跑去。骆晓北在跑步方面耐力就没什么优势，可是爆发力还是相当自信的。她一路开始奋力的往前跑，她不想知道自己是第几名，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往前跑，超过一个又一个对手，又到了最后一个弯道，她选择跑外圈超过对手奔向终点。
　　最后当骆晓北猫着腰气喘吁吁在赛道旁边顺气的时候，文佳一下子跑过来保住骆晓北说：“嘿，姐们儿，帅呆了，第二名啊，我们都以为咱班得垫底儿了。”
　　骆晓北接过文佳递过来的衣服问：“林妹妹没事吧？”
　　“没事，连皮儿都没破，她说她就是吓得，太紧张了。”
　　骆晓北无奈的摇摇头，跟着文佳往看台上自己的位子走去。刚走到自己班的所在范围，同学们就围上来向她祝贺，其中不乏有几个男同学。骆晓北此时只想先坐会，因为她感觉自己刚才有点脱力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自己不是要在这三年中隐蔽锋芒，消停的度过高中生涯吗，现在这么锋芒毕露的是干什么，骆晓北搞不懂自己。此时身边递来一瓶水，骆晓北看过去发现是归慕南：“你刚才表现的很好，只是如果最后一个弯道你能够把圈抠的再紧一点，咱班的成绩还能更好。”
　　骆晓北白了他一眼说：“对不起，我给咱班拖后腿了，我下次不会这么自不量力的去充壮丁了。”
　　归慕南听骆晓北这么挖苦他不怒反笑地说：“你误会我了，瑕不掩瑜嘛，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对了，广播组让咱班注意新闻稿投稿质量。”
　　骆晓北一听，眼神一紧，就听归慕南继续说：“别担心，我把那些有问题的稿件拿回来了，在你比赛的时候我发动其他同学一起写了几篇投进去了，应该没人知道。”
　　骆晓北囧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归慕南了。前一秒还很讨厌这个人，下一秒人家就帮了自己这么个大忙，有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归慕南却没给骆晓北更多反应的时间，说完转身就风轻云淡的走了。
　　骆晓北心想：打一棒槌给个甜枣大概是所有干部都喜欢并善于干的事吧。
　　热闹的运动会终于落下帷幕，高一六班还真因为新闻稿件数量第一拔得了此次运动会新闻投稿比赛的头筹，这让骆晓北大大的松了口气，同时又想起了归慕南这个人，让人难以捉摸。
　　运动会虽然结束了，但是运动会的余温还在，班里的同学相约周日去打羽毛球，当然积极参与班里民间活动的文佳不忘邀请骆晓北。
　　别看骆晓北不屑于参加学校和班级的任何官方活动，对于参加班里自发组织的民间活动也是不热衷。文佳好说歹说才说服了特困生骆晓北同学，当然骆晓北也趁机向文佳提出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比如文佳负责提供球拍，饮料，VIP接送等服务。总而言之骆晓北就带自己去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周日这天，骆晓北身穿一身黑色的Kappa运动服，神清气爽的来到了大家约定的体育馆，骆晓北放眼一看，场地中已经有早到的同学开始打球了。骆晓北朝先来的同学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场下拿出小说打发时间，不一会归慕南来了，同时和他进来的还有田晓华。由于大家都是学生，没有太多的钱，就定了一个场地，可是却来了七八个同学，所以大家商量后决定采用淘汰制，谁输了谁下场，赢得就可以继续留在场地。骆晓北本来就是陪文佳来的，上不上场她也无所谓。
　　骆晓北一边捧着一本小说看，一边时不时的朝场地中看一眼，时间长了骆晓北发现归慕南一直都留在场地中，看来他是一场没输啊。而且耳边还时不常的传来其他女生犯花痴一样的“哇”声，文佳更是毫不遮掩的喊：“好球！漂亮！”
　　等轮到骆晓北上场的时候，她都有弃权的冲动了，反正自己打的也不好，自己的兴趣也不在这，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归慕南看骆晓北愣在那里迟迟不发球，就笑着问：“怎么怕了，没事，我让你。”
　　一句话就把骆晓北心里不服输的小火苗给点着了：“不用，还指不定谁让谁呢？”
　　说着，骆晓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的战术就是先打几个高抛球，让归慕南跳起来接球，然后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抓住机会打他个出其不意的扣杀，即使他能够接到球，长此以往相信在体力上自己也能战胜对手，毕竟归慕南可是半天没休息了，而自己才刚上场。
　　可是球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打的，但是归慕南却没有出现任何的疲态，反倒是在自己扣杀他的时候，他还给自己叫好，而且归慕南好像诚心不想让骆晓北很快下场，两个人的比分一直咬的很紧。时间一长，骆晓北又不想打了，她累了。归慕南好像看出骆晓北的心思一样，一记扣杀，决定了胜负。骆晓北看着落后于归慕南2分的比赛成绩长舒一口气，赶紧扔了球拍往场下走去。
　　归慕南也走下场，很顺理成章的坐在骆晓北旁边，一遍拿出毛巾擦汗，一遍说：“你们谁打赶紧上啊，我累了，歇会儿。”
　　其他同学一听，赶紧迫不及待就上场了，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参与，所以比赛又改成了混双。这时坐在场下的人就剩归慕南、骆晓北、文佳和田晓华。文佳坐在骆晓北左边，田晓华坐挨着归慕南坐在了他的右边。
　　本来骆晓北还在休息，文佳用手肘碰了碰骆晓北，暗示两个人换一下位子，骆晓北不疑有他的就坐到一边去了。文佳挨着归慕南说：“归慕南，你是不是练过啊，球打得真好。”
　　“嗯，我爸教我的，不过水平还是很业余。”归慕南一遍擦汗一遍说。
　　“我看一点都不业余，我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太苦没有坚持下来，今天看你打，觉得你还是有一定水平高的。”文佳带着些许崇拜的说。
　　“我和归慕南是小学同学，我记得小学时曾经有体工大队的教练来我们学校挑人，当时就挑上了他，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去。”田晓华插话说。
　　“真的！归慕南要不这样吧，我拜你为师怎么样，你好好教教我。”文佳的崇拜之情更加溢于言表了。
　　“我也要你拜你为师。”田晓华也赶忙说。
　　“哈哈，你们别开玩笑了，大家就是一块玩，互相切磋切磋。”
　　“不行，你这个师傅我认定了，刚才晓北那么刁的球你都接到了，这水平不一般啊，是不是晓北？”文佳说着就去拍骆晓北的手让她附和一下。
　　“嗯，是呀，是呀。你们就共同进步。”骆晓北已经不能表现得再敷衍点了。
　　“那你拜不拜师呀？”归慕南笑着问骆晓北。
　　“我，没兴趣，你们搞这一套就好了，别算上我，我不求上进。”骆晓北连忙摆手。
　　“好球！”此时归慕南突然冲着场上的同学大声叫好，打断了这次关于“拜师”的话题。
　　打完球已到中午，大家提议一起吃饭。而骆晓北就想赶紧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个午觉。文佳白了她一眼对她说：“你就该生在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让你跟大家一起吃饭你看你墨迹的，这可是我的拜师宴，你必须去。”
　　“你的拜师宴你和你家师傅去就好了，我要回家睡觉。”
　　“睡觉也得吃饭吧。”
　　“不吃饭也可以睡觉，而且减肥。”
　　“你刚运动完减什么肥，你还需要减肥？我要是有你的好身材，我就去裸奔。”
　　骆晓北的确有个好身材，这全都归功于她从小练舞蹈的童子功，本来她一开始不觉得，可是在商场中经常被别人点名要求帮忙试一下衣服，拍照什么的，她自己就明白了。但是骆晓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骄傲的，所以她从来没把身材好当一回事，现在文佳对她这么说，她觉得文佳对好身材的渴求有点“丧心病狂”了。于是她打趣文佳说：“想瘦还不容易，别吃饭啊，你就从这顿开始。”
　　“我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你说是吧！快点啦，人多一起吃饭热闹。”
　　“一起吃饭吧。”归慕南走到骆晓北和文佳面前温文尔雅的说：“就当是我帮你搞定新闻稿的感谢。”
　　骆晓北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文佳一行人去吃饭了。
　　到了餐厅骆晓北只管闷头吃饭，不参与任何话题讨论，即使文佳问她归慕南那话是什么意思，骆晓北也避而不答，骆晓北希望赶紧结束这顿饭，赶紧回家。
　　吃过饭大家终于要作鸟兽散了，骆晓北当然是跟文佳一起骑车回家，她们取车的时归慕南也推着车走到她们身边说：“我刚好要去亲戚家，应该跟你们顺路，一起吧。”
　　骆晓北不说话，文佳却一个劲的说：“好呀师傅，吃了这顿饭咱们就是师徒关系了，师傅咱们走着。”说着两个人就骑上车走了。骆晓北心里想文佳这家伙真是有了师傅没了人性啊，是谁非让她陪自己打球的，还被归慕南讹了一顿饭，自己招谁惹谁了。
　　文佳和归慕南两个人在前面骑车，骆晓北在后面默默的跟着，看着前面两个人聊得十分投机，她也不好打扰，可是没一会归慕南就放慢了速度，骑到她身边问：“你怎么骑得这么慢，累啦？”
　　骆晓北回答：“自行车道就这么窄，三辆车并排骑不安全。”这时文佳停在了前面的路边，回身对他们两个人说道：“我到家了，师傅，护送晓北的光荣任就麻烦你了。”
　　骆晓北刚想说不用，却听归慕南答道：“放心吧。”
　　两个人目送文佳拐进一条叉路又继续往前骑。其实文佳的家离骆晓北的家只相隔两个路口，骑车也用不了5分钟的路程，骆晓北暗自庆幸跟归慕南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眼看就要到家了，归慕南突然对骆晓北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是我无意中哪里得罪你了，怎么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乐意跟我说话。”骆晓北当然不能直白的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大哥，我觉得咱两就不是一路人，跟你走得近了，我有什么事情你都向老李头汇报，我怎么那么不爱惜生命啊。”
　　于是，骆晓北将车停在自己家的马路对面，双眼低垂，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对归慕南说：“你别想多了，大家都是同学，跟你没误会，你也没有得罪我，是我这人比较慢热，跟你真的还不太熟，所以你会感觉有点疏离，你别见怪啊。”
　　“是这样啊，那就好。你是不是到家了？你家是哪栋楼”
　　“就对面孤零零的那栋楼。”骆晓北不想让归慕南知道自己家的具体地址，可是刚跟人家说了没有误会总不能马上拨了人家的面子，只好无奈的指向自己家。
　　归慕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转回头温和地对骆晓北说：“好，你过马路小心点，我看你进去我再走。”
　　骆晓北懒得跟他废话，此时她心里已经放起了烟花，终于结束了这难熬的独处时间。她马上跟归慕南挥手道别，穿过马路回家了。骆晓北进门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站在窗前喝起来。突然，她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身影有点眼熟，挺拔，精壮，好像还戴眼镜。那个身影好像也在朝她这边看，大概又过了1分钟左右，那个身影才骑车离开。骆晓北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说到做到，真的会等她进门，而且还是进她家的单元门他才离开，这种信守承诺的人现在估计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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