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梅人

　　“你能打，那就好办了，老常本是派我来守贵重货，有你在此守着便可放心，山匪是从首尾两边夹击，我且速赶去车尾助力！”
　　“大哥！刚才林哥说今日劫匪不寻常，小的该如何是好，只在这里守着就行么？！”阿山慌忙拉住他。
　　“哈哈哈，嘴上没毛，没见过世面的，来几个贼匪，又怕什么了？方才那几招，你的硬功夫未必在我商队护卫之下，管他来几人，想怎样作乱，你且来多少打多少就是！”
　　老张生性豪爽，心思单纯，自然不可能像方子慕那样开口便将疑问答得清清楚楚。阿山怔着，只能连连点头拱手：“是！”
　　队首铃声不减，队尾铃声大作，而侧耳细听，车队另外几处也有急促铃声加入其中，若不能攀到高处俯瞰全局，恐怕难以详细知道究竟劫匪来了多少人，都在争抢哪些货物。
　　目送老张离开，阿山这才想起方子慕来，再回头，却发现人影都瞧不见，不知已躲去哪里。
　　气恼此人事不关己不分轻重的脾性，也知道他轻功奇绝，必然能在这乱战中保身，阿山不再多想。既不出力，那眼不见心不烦。
　　经过方才那一战，虽过招不多，但阿山也知来袭的多是没有武学底子的乌合之众，下盘不稳，出拳虚浮无力，连武器都挥不稳当，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既然本事这样差，又怎么敢来大张旗鼓打劫名门大派保护的商队？
　　耳朵一动，他听闻身后由远及近，有马蹄声急促赶来，急忙转身摆好架势打算迎战，却发现那是往日看惯了的乌黑高头大马。
　　整个商队，用的大多是褐黄杂花色的土马，脚程不那么快，却耐力惊人，走得惯山路，还不易生病。只有商队领头的常守柱一人，骑的是乌溜圆滚一匹高头大马，仅有尾毛与鼻尖旁有一点白，煞是好看，在商队中远远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原本还心虚慌张，看到这匹马，阿山心思总算安定，露出笑容迎上去：“常大哥！你可还好？！”
　　常守柱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面色虽比平日严峻几分，却毫无惊慌之色，说话也四平八稳，沉得住气。
　　“无妨！这几车位置最好，护卫前面都将山贼拦住，尚且还算安静。我听老张说，方才你这里也遭袭了，可有受伤？”
　　“没有！大哥，我好得很，车也没叫他们碰一根指头！”
　　“好，”常守柱满意点头，拉缰绳匆匆掉转头，“往日对付山匪，本该尽速脱身，大忌便是停车缠斗，可这次路上竟被挖设陷阱绊断马腿，叫我们折损两匹好马，路也给截断，这才耽搁半天功夫，现在叫兄弟们加紧把陷阱拆除填补，不久就会上路，你们听到起车号令便上车去，不管有何事都不要从车上下来，可听明白？”
　　“小的明白！”阿山行礼。
　　常守柱神色一凛，猛扯缰绳叫马跳开两步，正有两支冷箭凌空飞下，插在方才站立的地方。
　　“今日攻势来得突然，传令的都去保护货物了，我也是顾头不顾尾，不能一一叮嘱完善，你多加小心！”
　　不似往常那温纯敦厚的大哥模样，常守柱目光灼灼，声如洪钟，三言两语交代完对策，便调转马头指挥附近剩下护车的伙计们。
　　“原车待命，号令为上！王铮，傅雨，张子恒，你们几个随我来！击退便可，切莫缠斗！”
　　“得令——得令——”
　　方才还乱成一团的人群竟都如用线穿起，全都抱拳一礼，整齐划一吼出回话，叫没见过大商队雷霆行事的阿山怔住半晌，才慢几步跟着喊话。
　　常守柱亲带人马，直杀匪徒聚集最密处，霎时间刀光剑影，伤者遍地，兵器相击声不绝于耳。
　　论功夫本事，万花弟子当然远在野匪鼠辈之上，山匪打劫正是打的措手不及，而此刻商队上下已有防备，护卫抵挡住车尾袭来的劫匪主力，情势渐趋平稳，不再有新的援军加入，阿山所在这几车虽是装的最贵重的货，但不知情的人从车外看来，模样全都大同小异，加之这几车货量小，自然奔着队伍首尾的大车去，反倒留得货物安全。
　　“起车————”
　　一声尖亮号令忽地从队首响起，声震山道，老张快马加鞭，从前到后一路跑过，边跑边喊，号令持续不断。
　　商队的伙计，无论正在迎敌还是安抚马匹，受伤的抑或斗志满满的，全都精神一振，立时放下手上事情，训练有素迅捷上车，车夫就位，吆喝马匹前进招呼众人上车声此起彼伏，又是热烈喧闹场面，却有条不紊，不显混乱。
　　只传令从首到尾这片刻功夫，各车随令已然依次整备完毕，地上再无商队成员落脚，手扒脚蹬都上车来，传声还未到尾，队首引路车已经驱赶马匹向前驰行，后车跟上，车轮滚滚碾地碎石，管不得还有劫匪从旁纠缠阻挠，强行赶上大路，越行越快。
　　“阿山，你拖沓什么，快上来！”
　　这车的车夫都已将车赶入商队之中加速向前，却看到一个人影冲到车前，两拳横摆，往中间夹住一山匪挥来大刀，右脚如铁铲干脆铲撞而出，将人扫倒便单手扔开，又转身挡住正欲冲来截车的另一人。
　　“我且挡一挡，不然车跑不快，大哥你不必分心！”
　　车夫一惊，看那少年平日虎头虎脑只是庄稼汉的模样，没想到功夫这样扎实硬朗，以一当十也面无惧色，竟有几分豪侠之气。
　　“万万不可！车身都镶有铁甲，牢不可破，山匪知道车马厉害，都会知难而退，不需你保护，你若是被困还得我们来救你，莫要逞强！”
　　“教训得是！小的不知分寸，这就来！”
　　阿山剑眉倒插，两手抓起当面一人的腰带，轻易便凌空举起，像扔木桩般猛向路边冲来的小队匪徒扔去，看也不看被他击倒几人，转身大步飞奔，踏地腾空一丈多高，手攀住车厢边上突起，身子极柔软一缩一展，便稳稳落入车夫身旁空位，手上还记得往空中捞过，替赶车人铁掌打飞射歪的冷箭。
　　“这……少侠好身手，多谢！”
　　这车夫姓王命康，论管教马匹赶车行路，算是小有名气的业内好手，可拳脚功夫，就大大不如商队其他人。跟着常守柱多年跑商运货，跑路躲藏看情势的功夫倒练出来了，方才山匪来袭，他就一直躲在车上操家伙守着，头都不敢探出来。
　　方才那几枚冷箭，更是叫他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少年轻描淡写伸手就给抓下，令他不由得心头生出敬佩之意。
　　“王叔，我哪算什么少侠，是我啊，阿山！”
　　少年只当他认错人，忙着向旁侧眺望戒备，淳朴地笑着答话。
　　“我自然知道你是阿山，可往日看你那么老实，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你这身好功夫又是哪来的？”
　　“不敢自称好，不过看门护院，防身健体的皮毛而已，”阿山赶忙转身对他一礼，“王叔你不惯于争斗，山中寒气又叫你这几日都身子不适，今天可有受伤？我方才在车下，一直不见你，可急死了。”
　　王康一愣，转而大笑：“哈哈哈，无妨无妨，切莫担忧我，我就是一个马夫，武功只能吓唬猫狗，还是老常照顾我，才给我在万花买了个末席弟子的名位，叫我好跟着他混口饭吃，有劫道争斗的时候，我只有躲的份，刚才都好好坐在车里呢。”
　　“是吗？！”阿山圆睁双眼，继而笑逐颜开，“那就好啊！王叔您千万保重身体，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拉车的两匹烈马，整个商队可有谁能收拾得下呢。”
　　王康听他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点客套，心里不由一暖。
　　商队之中，虽按常守柱的意思，大家都是兄弟相称，不分尊卑，可实际上却还是有拉帮结派，恃强欺弱之分，武功高，位次高的万花弟子，自然遇事更说得上话，而末席那些不能打的，又或者临时招来做苦力，连万花弟子都不是的，难免被支使多做粗活累活，吃不饱饭，有时还要忍耐耻笑风凉话。
　　或许阿山是新来的，并不知商队中的规矩，反倒对他这个旁人眼中的懦夫不存偏心，令王康感动不小。
　　“王叔，你说得可真对！”
　　正暗自感叹世态炎凉，小儿到底生来一张白纸，心性比其他人纯净得多，他就听到阿山高兴叫道。
　　“我怎么对了？”
　　眼看车速稳稳提升起来，前方就要到最初拦阻商队的陷阱处，王康打起精神，跟着前车将车拐贴山道右侧，绕开那陷阱深陷处。
　　“山匪看我们上了车，追过一段，果真没有硬抢！我还只当上车之后，他们以为我们怕了，反倒穷追不舍，打伤马匹呢。”
　　“哈哈，不会，山匪虽是邪道，却也是江湖人，不知规矩，也该知道孰强孰弱，这商队的车若是那么好攻，他们又何必设陷阱叫咱们停下来？”
　　阿山回头，大眼睛亮汪汪的，脸上满是兴奋。
　　“说得是！王叔，小弟自觉太过孤陋寡闻，在商队这些时日，竟连护车铃都不知道，求王叔再多跟我讲讲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忙。现在并未彻底脱身，等我们走过这片匪患之地，再说不迟。”
　　王康正说着，眼见到黑马从旁经过，便赶紧住口，高喊一声：“老常，怎么样？”
　　常守柱勒马减速，看向他与阿山，仅仅点头示意，做个手势，便继续匆匆向前。那般严峻神色，阿山从未见过。
　　“他说什么？”阿山赶紧凑近问道。
　　“他方才做这个一五三的手势，意思是损失不大，赶路为重，我们行到下一个号令来了方可停车歇息休整。”
　　阿山点点头，望向马背上已经走远的背影，想起方才被人围攻之势，竟有少许后怕，不由得低下头，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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