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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扯其中
一如平日——可傅娘子清楚，乔小遇已不仅仅是当初那个乖顺听话的女儿了。不曾与父母打声招呼，自顾着进山采菌便也罢了，偏还去了好几日，夜里怕是只能随意寻个山洞窝着的……
这惹得一家子人提心吊胆，傅娘子原先还想发火来着，可除了乔冉安，她这火气也没法子找别人发。等后头夫妻俩都开始急了，想上山去寻时，哪成想就遇上了乔长田家的牛染病的事？
左右人回来了就好……
傅娘子哭得泪眼婆娑，可终究是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乔小遇了，只连忙过去将女儿紧搂在怀中。
“你这还忙什么？不是脚崴了么，先别吃饭了，娘带你去找孙婶子摸下骨头……”傅娘子忙抹了泪，一边拉过乔小遇便要背她出门。
“什么脚崴了？我那是让小佩说了诓人的！”乔小遇轻拍了拍她娘的脊背，步子往后挪了挪，疑问道：“难道小妹路上没同你们说清楚么？”
傅娘子与乔冉安对视了眼，面上神色均还恍惚着，似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厢被着急忙慌的乔冉安夫妻俩落在后头好一截的乔小佩方才赶到家中。
她手叉在腰际，气喘吁吁，等咕噜噜地灌下几口水后，不禁低呼自己的嗓子几乎要冒起烟来了。
……
夜里，一家人开始收拾那头野猪。
好在野猪已是断了气的，倒不必再去请人来帮忙。乔小遇一边从井里打水帮衬，回头瞥过她爹娘面上的那抹欣喜之色，心里则寻思着该怎么劝爹娘把家里的猪仔给先宰了。
“姐姐，你是没瞧见爹娘听得你总算是回家时的反应，可是‘凶神恶煞’了。凑热闹的几个伯婶但说了句阻挠的话，立马就被娘给凶了回去。”
乔小佩接过她姐提过来的水，侧目瞥了眼忙碌着洗猪肠子的爹娘，复才低声说道：“眼见得当时就要起争执，伯婶几个甚至还指了娘手里的扫把说娘要打人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
“娘竟气得丢开了扫把，直接提起长田叔家门口的锄头就朝人冲去，竟是要真动手了！旁边的人紧忙拦住，伯婶几个终顾不得哭卿卿的了，扯了嗓子就要骂人……”
“可娘出口比她们还快，就似年节里乔大闯家装腔子，炸得满村子噼里啪啦响的爆竹一般，一点也不饶人。”
闻言，乔小遇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微凝，整片心湖仿佛也被那缕从树隙间渗落下的月光给照得一片通明。
此时她便只是静静地听着，也能完全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若不是被逼得狠了，傅娘子表现出的所谓“泼辣”是不会到那种地步的。
乔小佩得了她娘的吩咐，将装了猪肠子的木盆拖将出来，只没到半路便就卸了力气，乔小遇连忙上前帮她。
“这可太累人了，明天你们可背得动？”乔小佩一屁股坐在井台边上，愁眉道：“若是家里有匹马就好了，倒省了咱家不少人力。”
“所以有马了，你可能每日割草来与它吃？”乔小遇微笑了笑，道：“你便是看了陆桓的那匹黑马，自个儿心动罢了。”
“若爹身子骨好，咱家里喂牛养马倒也能应付得过来，只照着如今这情形，怕只是个拖累罢了。”
乔小遇稍顿了顿语气，垂睫说道：“且牛疫的事……如今长田叔家的牛染病仅是个开头，可村子里都闹成什么样了。”
乔小佩沉默半晌，不禁低叹了口气，旋走至木盆旁，与她姐一同晾过猪肠子上的水。
“姐姐，你说要是长田叔家的大黄牛真得了牛疫……”乔小佩侧眼留意着乔小遇的神情，一边低声问道：“那咱家来年的牛还与他家借了使吗？”
乔小遇闻言倒直接侧过头来看向妹妹，眸中笑意似有似无。
“我只是听闻，染了疫病的牛一般都已活不了。”乔小佩如此应了句，余下的话却尴尬地梗在了喉咙口，直到她主动避开乔小遇的视线，方才有了几分勇气继续说道：“之前我去叫爹娘回家来时，宝树哥听得你崴了脚，便急匆匆地出门，要随我来看你……”
“可那院门还未踏出半步，宝树哥便被菜粉婶子叫住了。”乔小佩但回想起乔宝树他娘那张仿佛凝了一层霜的面皮，有些嫌恶地摇头龇牙。
乔小遇手中动作微滞，嘴唇嗫嚅地轻动了动，却什么都不曾说，只立起脚尖，继续挂猪肠子。
“到了这会儿，宝树哥却还不曾过来看一眼，显然是被他娘给拴住了。”乔小佩轻叹了口气，斜瞥过眼来，却见她姐面无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姐姐，你别多想，菜粉婶子兴许只是暂不想宝树哥与咱家走得太近……”
“不是暂不想，菜粉婶子一直便是这般想的。”乔小遇缓缓出声道。
她的嘴角轻扯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而那双清澈的眼却似院中那口深井一般平静无波，接着道：“这件事长田叔家本不该把咱家牵扯进去的。”
乔小遇语调平缓，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至于嘴角的那抹戏谑笑意，亦非针对的乔宝树他娘。
“事情闹成这样，你已做不到对菜粉婶子辩护几句，却希望我不要为此迁责到乔宝树身上，可是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什么？或是你又从娘那里听了几句什么？”
乔小佩稍稍偏侧过脸去，抿唇不答。
乔小遇清冷的视线静静地停落在爹娘身上片刻，才对妹妹说道：“若说后来人家打擂台硬是拖了爹娘去，爹娘算是无可奈何，可最初他们便应把此事摘干净……”
“即便觉着摘得太干净，面上不会好看，也可以存些疑问，何必把祸患水罪责往自家身上引，以为这般便可以帮到长田叔家呢？”
闻言，乔小佩的脸色不由得一阵尴尬，眼睛直盯着鞋尖，愣愣道：“爹娘确是想着帮长田叔家一把，所以才顺着菜粉婶子的话应了几次头。”
乔小遇淡淡地接过话头：“等后头事情有些不对了，爹娘便想脱身也来不及了……菜粉婶子直想当回蚂蟥，傍着咱家的腿，可吸一大口血才好呢。”
乔小佩心头似梗塞着什么不复平日里的明敞，忙解释道：“只爹娘这样做，也不全然为了你，他们也是不想大黄牛真被当做染了疫病，直接拖去宰杀了。”
“我怎会不知道？”乔小遇几不可闻地叹了声，道：“有的事便是这样，你叫不醒的时候叫不醒，叫醒了却又发梦冲。”
“咱家之前帮长田叔家里挖土豆，那是为了还他家平日里借牛与咱家使的情分。可此番若他家的牛真染上了疫病，咱们便再不能把秋耕和春耕的事指望着他家。”
“这终究是两回事，可爹娘到现下都不曾意识到。但无论他们怎么想的了，等兽医来瞧过那头大黄牛的情形后，爹娘就会另打算盘的。”乔小遇眯了眯眼，话音略带了几分促狭意味。
……
月渐西斜，周遭依旧被笼在迷蒙的夜色当中，可乔小遇一家除了那只小糯米团子却都起床了。
乔冉安夫妻俩依过女儿的盘算，心想着要去盛家庄了，竟还拿出了新年时要穿的衣服准备换上……
见此情状，乔小遇直忍不住一阵扶额，开口劝道：“那野猪肉上且还渗着血水呢，你们穿这衣裳去，到了那恐怕早就染得泥遭遭的了。”
迎上女儿那道无奈的目光，傅娘子的脸没来由地一阵发烫，呵笑道：“是爹娘穷讲究了，这又不是咱家里办喜事……”
言毕便紧忙拖着乔冉安，将衣裳换成了平日里做活的那一套。
“爹娘平日里节约惯了，怎舍得为了在不认识的富人家跟前充面子，就将一件好好的新衣裳给糟蹋了呢。”乔小遇忍不住摇头失笑。
但见傅娘子紧忙着去偏屋里舀面糠的情形，乔小遇出声问道：“娘，您这是打算先把猪喂一顿么？”
“是呀，总不好麻烦别人，你妹妹也不会煮……她今儿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傅娘子皱眉轻嘘了声，接着道：“你与她说让她乖乖在家，中午泡些冷饭吃的话时，她还睡得迷迷糊糊，不知听清楚了没有。娘实在担心她醒来后不见家里人……可这情形又不好得将你妹妹送到乔阿婆那里。”
“您放心吧，昨夜临睡前我已经仔细说过了。”乔小遇缓步走到傅娘子身边，却是凝声劝道：“至于这猪食就随意些吧，就着猪草拌些凉的就成，多费那面糠做什么。”
傅娘子呵笑道：“咱家猪仔可挑了，凉食若多是猪草，它们怕是看都不看上一眼。”
“饿极了它还挑什么？左右咱们晚些就回来了，并不妨事。现下还是早些出门吧。”乔小遇劝道。
傅娘子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想到女儿心下盘算的是宰猪空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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