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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氏声名
鲜红色的兽物鲜血滴落在凹陷的鞋印中,一部分渗入了泥土,另一部分则被风吹干了去,到底是分辨不清了。
白墙青瓦,绿荫红纸。
离盛家庄愈近,地上所覆的爆竹燃尽后的碎皮纸屑便愈厚。
不必去看檐下所结的红绸高灯,也不必去听庄内依旧喧沸的人声,乔小遇脚踩在这些厚厚的碎皮纸屑上,也能想象得到盛家女儿出嫁时的风光热闹。
有来凑热闹的庄户人家见到乔冉安几人,只瞥眼看过他们的穿着,便疑着他们不是来喝喜酒的,然面上还是笑着多问了句:“大哥是附近哪个庄户上的,我怎瞧着有些眼熟却又记不得名字?”
憨厚的乔冉安挠了挠头,朝人拱手笑道:“我家原是清水镇乔家村的,以前去县上倒是路经过几次盛家庄,没准与兄弟打过几个照面。”
“乔家村啊,听过……”
那人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见乔冉安的模样就是个本分的务农人,脸上笑意深了几分,打趣道:“从那边赶过来吃酒也是有段辛苦路要走,所幸的是,你们还能赶上宴席呢。”
乔冉安闻言摆了摆手,爽朗笑道:“我们一家倒不是来赶宴席的,那些菜盘子里的好东西就跟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一般,教我这种人吃了岂不是……”
“我们一家虽不是来赶宴席的,却也想着来蹭蹭喜气,以后也能多攒些恩福。”乔小遇听得她爹这话的走向开始不对,赶忙打岔道。
她心里略觉尴尬,而面上却只能装作无辜却又活泼可爱的模样,对人扬了扬笑脸。
“这样啊……”那人的笑意终自然了几分,不再似与乔冉安说话时那般——几乎要挂贴不住。
乔小遇眨眼轻笑道:“盛家庄气派大,我们一家子只是偏僻村上的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
“这不是听说盛家庄上下待人亲善,才想着把昨儿家里往山上打得的野物送到这里来嘛。然而不知庄里缺不缺这些东西就罢了,现下转了个半圈,也不晓得该从哪个门进去,才不至于唐突了主人家……”
“原来是这般……这盛家庄的庄主与管事的都是些纯善之人,你们到底辛辛苦苦走了这一路,他们当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的。”
那人颔首笑了笑,领着乔小遇他们来到侧门处,才招手离去——可算得是个热心人了。乔小遇与她爹娘再三谢过,方才试着轻扣了扣门。
“哎哟,来了来了,这一天到晚的可是忙断腿了……”话音渐近,开门的一个粗使婆子见来人都是些生面孔,便只将门半开了一道罅隙。
“你们是?”婆子上下打量了眼那低站在门槛外头,而身量甚至未够到自己腰际的乔小遇,旋又将视线转落在乔小遇身后的乔冉安夫妻俩身上。
傅娘子紧忙上前走了两步,说明来意。乔小遇站在一旁乖乖听着,抬手将那层由额间渗流到眼皮上的汗液拭了,方才觉着视线明亮了些。
婆子闻言皱了皱眉,道:“盛家这次的婚事虽然办得仓促,但管事的吩咐了许多人手忙着,东西倒也不缺什么……”
乔冉安与傅娘子闻言相视一眼,面上均不由得浮起一股淡淡的失望。
乔小遇轻抿唇说道:“我们背的除了些野猪肉,亦还有些石蚌和野兔肉,都是山里逮的,滋味或许比家常养的要好些……”
她寡白的脸色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似透明,仿佛初春时将融的溪流一般。
“是么?”婆子有些动容,稍稍低俯了身往乔小遇的篮子里看去。
且瞧着那石蚌竟是放在罐子里用水养着的,当下还在里头胡乱爬着,婆子脸上的笑意便不由得深了几分,道:“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问问管事的意思。”
“那可多谢您了。”虽背着篮子,可乔小遇却还是尽力微俯了身,朝婆子拱手谢过。
“不妨事的……”婆子笑了笑,叮嘱几人就在原处等待后,又折身进了门去。
傅娘子听这婆子愿意帮忙递话,失落的心情直转为忐忑,手掌亦不由得紧握起来。
乔小遇与她爹娘并未依言将篮子放下等待,仿佛只有当那重量直压在背上才能令他们安心些。好在那婆子并未耽搁多久,便领了几个人往侧门这边过来了。
“来了来了……”傅娘子从门缝处瞥几道身形,欢喜地碎念了几声,旋又回头对乔冉安父女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到石坎下头去等。
乔小遇原就不曾站到石坎上来,但瞧着爹娘心怀惴惴,亦又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不是叫你们放下等吗?这背着可重哩。”婆子将门打开半边,待迎上乔冉安夫妻俩那两张朴实的脸时,话音多了几分亲昵。
傅娘子呵笑道:“这不是想着若将篮子放下歇一会儿,再背着起身怕是更费力么,也不好将篮子顿在这门口的石坎上,让人不好进出。”
婆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让开半边,让管事的出来问话。
管事的是个蓄了长须的中年男子,他颧骨略显突出,只嘴巴两边的脸颊上怕是堆叠了不下半斤的肥肉,莫名地透出一种不和谐感。
“你们这野猪是在野山林里猎的?”
“正是正是。”听得管事的问话,乔冉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光野山林到乔家村的路就是十多里了,你们这般可实在是折腾得紧,只怎么又想着赶到盛家庄来送肉的呢?”管事的一边问着话,一边瞥眼看过猪肉的好坏。
乔冉安学了女儿先前的话,拱手说道:“这不是听说盛家庄有喜事么,还连办了几日的流水席,附近几里地的庄户人家都来捧场,我们便也想着来凑凑热闹,沾些喜气……”
乔小遇抬眼瞥过管事,但见他面上因这般受用的话而不由得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引得那肥肉亦跟着轻轻颤动,心下却觉着有些奇怪:“没想这管事的竟对乔家村的情形这般熟悉……”
“那便进来吧,你们背来的东西庄里都要了。”管事的眯眼轻笑了笑,示意身后的小厮将两扇门都打开来。
逢着有人来寻管事的往前院去一趟,管事的忙吩咐过婆子和小厮算钱,留下句“多少不说且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回头去账房里支银子”的话后,便折身先走了。
乔冉安一家虽插不上什么话,心下却是明白:这事终究是成了。
因石坎太高,进门时傅娘子忙帮女儿提着下篮子,旁边的婆子但瞥见乔小遇那已被磨得通红的脖子和后颈,不禁低叫了声:“哎哟,真是作孽!”
婆子紧忙使了小厮上前帮忙,将乔小遇的篮子退下。
乔小遇话音糯糯地谢过,想及陆桓先前对盛家人的评价,暗自在心头补充了句:“其实不论处境、身份,人都多有动恻隐之心的时候。
“至于如那管事的想充个脸面也好,还是博个名声也罢,好歹买了我们带来的东西。单就这点,便已算得是一件好事。”
乔小遇得了松快,心情便也跟着畅快了几分。
乔冉安所背着的篮子底处还滴着些血水,而他似是想着这血水滴在人家的青石板上就跟得罪了庙里的太岁一般,竟回过手扯了垫背的口袋将那些血水抹去……
这一幕落入乔小遇眼中,一时令她情绪莫名。
终究有些局促的吧——忍不住四处张望却又担心主人家说自己不懂规矩。
乔小遇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心道:“爹娘许不曾见过如盛家庄这势派的人家,不怪他们目瞪口呆了。”
而她亦不由得渐生懊恼,“只可惜盛家庄这地方只能来这一次,下次再背肉来,人或许便当我们是来占便宜的了。”
随在大人身后作乖巧状的乔小遇,但瞧着小厮帮忙称量,婆子在旁记账的情形,干裂的嘴唇不禁抿起一道微翘的弧度,心下补充道:“虽然我确是存了心想占便宜。”
那婆子记账时一边清点了钱目数额,乔小遇在旁便且听着她算盘打得噼啪响,心头已计好了账,不禁窃喜异常:“竟都是按照实价给的……”
鱼兔等物便就算了,只那野猪竟是按着未发生牛疫之前的价钱给的……
“统共是八两银余三十二文铜钱,逢着庄上喜事,便凑个六十六的吉庆数吧。”
婆子将记着的几个条陈递与傅娘子看,笑道:“方才算账时,瞧着娘子亦在旁细细听着,想来是懂些账目的,要不你再给核一番吧。”
傅娘子笑着伸手挡了挡,道:“您说的哪里话?我便耳听着,都是那打算盘的声响哩,难不成自个儿脑子却是比那算盘计得还要清楚的?”
“这位娘子说的颇有几分理,不过也就只有你们这般心实不过的人家才会这般想了。”
接话的小厮往灶角里搬出一只半大的缸来,待将乔小遇所背来的那只罐子里的石蚌给腾进缸里装着后,才冷讽说道:“便说咱庄里那位已嫁入陆家多年的盛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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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小姐姐的雷和评论,谢谢爱吃不胖的瘦子的评论还有池鱼思故渊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