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

　　来医院的第二天晚上，林然久违地做梦了。
　　梦境一片黑暗，只有声音的存在格外地明显。

　　她坐起来，对着窗户发了会呆。
　　医院的绿化做得格外地好，有一整群麻雀在树上落了窝。早晨的时候，叽叽喳喳，格外热闹。有些医生路过树下，还会打着伞。

　　肖扬今天来得也很早——林然推测他还没上班就先来看她——而且还是用脚开的门，昨天林然并没有把门锁上。他左手一只袋子，右手一个碗，整个人都抱的满满当当，看上去像家庭主夫。
　　真是令人感动的责任感。

　　刚一进门，肖扬就正好看见林然抱着肩膀，孤零零地看着窗外，即使知道，面前的女孩本性绝不是小可怜，还是难免有些心软。
　　“哟，一大早就发着呆呢。”
　　糙汉子安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在想些什么，想爸爸妈妈啦？”

　　肖扬把那个碗放在林然的床头。
　　是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没有特色的食品，林然并不喜欢吃。
　　所以她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塑料碗，才不情不愿地回答肖扬。

　　“我在想，你没有打伞。”

　　肖扬正在寻摸一个地方，好把塑料袋也能放上去。
　　“你是天气预报呢哈？还管我打不打伞？”
　　林然盯着肖扬外套上的一个白点，突然又恢复了兴致。
　　“医生早晨路过那片树荫的时候，都会打伞哟。你知道为什么嘛？”
　　肖扬终于决定把塑料袋放在地上，又掏出一些东西来，学着林然的语调回答。
　　“我不知道哟。”
　　林然把被子掀开，坐起来。病床有些高，她的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因为这里有很多很多鸟，很多很多。”
　　说着，她点了点头。
　　却只接到了肖扬不明所以的眼神。
　　林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鸟类无膀胱，当然啦，鸵鸟例外，不过树上养的也不会是鸵鸟，对吧？”
　　肖扬用一个白眼给林然捧场。
　　林然也不在意，双脚继续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肖扬赶紧离远点，免得被她踢到。
　　“而且呢，它们的输尿管较短，输尿管从肾脏发出后直接开口于泄殖腔，所以鸟的尿液和粪便都由泄殖腔排出体外。你懂我的意思吧？”
　　肖扬嗤笑。
　　“懂你个头，知道你是小天才了，别多说话，赶紧吃饭。”
　　林然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我的意思呢，就是，鸟类是无法控制自己排便的。这下懂了吧？”
　　肖扬的表情僵硬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然同情地点头。
　　“你看你的肩膀上啦。鸟类的粪便哟。是普通的白色呢，你知道为什么是白色吗？”
　　肖扬并不想知道为什么是白色，他见外套上有一个白点，差点没骂出声，连忙脱了外套去卫生间冲洗干净，过了有一会才回到病房。只留下林然一个人把话说完。
　　“因为蛋白质经过最终消化之后，残留物质是难溶于水的尿酸，尿酸是白色晶体。”
　　林然对着空气把话说完，自得其乐地笑起来。倒是正好赶上肖扬拎着湿淋淋的外套的抱怨。

　　“这医院也太……养那么多只鸟，到处乱拉屎。他们医生倒是知道，路过的时候要拿把伞。我们又不知道。”
　　林然伸手拿过床头的粥，却被肖扬阻止了。
　　“那是我的早餐，这才是你的。”
　　是肖扬从塑料袋里面掏出来的蛋糕，包装精致，看上去就价格不菲。总之，和那个塑料袋的档次绝对不相配。
　　林然难得有些疑惑。

　　等肖扬在林然床边吃完早饭，看见小姑娘还在对着蛋糕盒发呆，不由得笑了笑。
　　如果忽略这小姑娘经常性气死人的话，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你干什么？不想吃就给我。”
　　肖扬作势要把蛋糕盒子拿过来，林然却抬高手臂。
　　虽然肖扬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但是还是收了手。
　　林然严肃地朝着肖扬“嘘”了一声，又等了一会，才高高兴兴地说话。
　　“这个蛋糕，该不会我家人托你给我的吧。”
　　肖扬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你怎么会知道——算了，聪明人的世界，我也不太想懂。”
　　林然又对着蛋糕盒发了会呆，才慢吞吞地回答。
　　“对于这种事件，只要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就能寻找出唯一的真相。不过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仔细考虑，要不要在脑子里埋一片芯片。毕竟人脑的计算能力和计算机相比，相差太远了。”
　　肖扬有些乐了。
　　“所以你刚才发呆，是在计算所有可能事件？倒是和我家那个老爷机一样，随便跑个程序都要卡半天。”
　　肖扬以为林然会生气，甚至在脑海里面列好了哄小姑娘步骤一二三，却发现林然还是一脸认同的点头了。
　　“如果单纯指计算能力，我应该还是比不上你家的老爷机。人的运算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想要突破极限，即使软件跟得上，也就是我的大脑有那个潜力，硬件也会跟不上的。”
　　顿了顿，林然怕肖扬听不懂，又接着补充。
　　“硬件就是指供能。稍微好一点的大型计算机，用电就不是人体普通能量所能跟得上的。”
　　肖扬已经开始对着天花板吹口哨了。
　　两人沉默一会，林然开始细细簌簌地拆起了蛋糕。

　　“哟，你说完啦。对不起，我一听科普就想睡觉。”
　　肖扬先是态度端正地给林然道了个歉。
　　“我来这里，是想通知你：你的父母，包括哥哥，我都已经帮你找到了，也已经联系上。他们说明天就会来。”
　　肖扬没有说的是，为了林然的事情，他一整夜没有睡觉。
　　其实同事都劝他，给小姑娘找父母不急于这一两天。但是肖扬就是……不忍心。
　　林然没有用叉子，直接咬了一口蛋糕，鼻尖上都沾满了白色的奶油，看上去无辜又可爱。
　　“我知道啊。”她吞下了那块蛋糕，“你走到半路上，帮我买了粥。结果接到了我父母的电话，他们给我定了蛋糕。你只好半路上去拿。粥没有办法处理，你就自己喝了。”
　　肖扬咬着牙吸气。
　　“如果我是科学家，一定要把你拆开看看，到底是不是机器人。你怎么知道，粥本来是买给你的？”
　　林然挑高了一边眉毛，看上去更加可爱了。
　　“一个做体力活的成年男人，早餐是皮蛋瘦肉粥，你觉得我很笨吗？”
　　肖扬：“就这么一小点线索？”
　　林然：“还有很多啦，不过这是你唯一能够理解的。”
　　肖扬又感觉牙疼了。
　　“你……算了，还是让你爸妈来操心成长教育问题吧。”
　　林然终于吃完了蛋糕，抬起头来，笑得像一只猫。
　　“我还有一个问题呢。”
　　肖扬已经擦干净了嘴，外套搭在肩膀上，准备出门，语气有些懈怠。
　　“你居然还会有问题，我还以为你就是天网来着。”
　　林然笑得更深了，肖扬看见她左脸上有一个酒窝。
　　“就一个啦，你是完全按照我的描述，找到的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吗？”
　　肖扬有些感慨。
　　“那可不，我开始还以为你最少有一半信息是瞎编的。没想到还真不是。”
　　林然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了半张脸。
　　“当然不是了。”
　　她慢悠悠地补充。
　　“其实全是我瞎编的。”
　　肖扬倒抽一口冷气，上下打量林然，仿佛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真的假的？那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林然突然露出脸，又给了肖扬一个明媚的笑容。
　　“上一句话是我骗你啦。前面两句话有一句在说谎，你觉得是哪句？”
　　肖扬在牙疼之后，又觉得牙痒痒。
　　“我觉得和你说话浪费我不多的脑细胞。先走了。”
　　门又一次关了，不过林然知道，肖扬肯定会去再三核实信息。

　　林然坐着等胃部消化之后，又绕着病房转了两圈，感觉完全消化了，才再次躺下去。
　　什么也没有想，睁大眼睛放空，看着装有老旧吊扇的天花板。
　　直到听见外面再次响起的轮椅碾过的声音。

　　林然兴高采烈地推开门，不出意料地又看见了那位给她饭吃的美少年，和那个给少年送饭的金发女子。
　　“你要回家啦，顾南柯？一路走好哦。”
　　名叫顾南柯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叫顾南柯……算了，反正也不是个秘密。谢谢你，你也要赶快康复。”
　　林然脸上笑眯眯的。
　　“会的哦，我家里人马上就要来了。你知道吗？我哥哥长得和你是一个类型呢，我妈妈的话，就和这个姐姐一个类型。”
　　林然看向金发女子。
　　顾南柯好脾气地一一应答。
　　“那你的爸爸是什么类型呢？”
　　林然继续笑。
　　“就是那种会拿我做实验的类型。”
　　顾南柯不确定林然是不是在说笑，探究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不管怎么样，有家人总是好的。”
　　林然赞同。
　　“是呀。再见了，顾南柯。”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听见在实验室的时候的小跟班，沈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身后还跟着一串成年人。
　　肯定是沈萌的父亲也来接她了。
　　林然觉得有些困，又有些期待明天会出现的“家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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