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

　　林然在第二天很早地醒来。
　　天还没有完全亮，清风徐徐吹起白色的窗帘，天际大片的深蓝色透过玻璃映照进房间。
　　林然低低地咳嗽两声，还是缓解不了喉咙里的痒，磨蹭了一小会之后，才掀开层层叠叠的蕾丝，找到拖鞋，下楼。

　　厨房里，林言穿着一个粉红色的围裙，对着一个冒热气的蒸锅如临大敌。听见轻微的拖鞋传来的“啪嗒”声，便转过头来，正好看见穿着小兔子拖鞋的林然。
　　“然然，你醒来啦。”林言鼻尖还带着点汗，但是神情却比昨天轻松很多，“妈妈给你蒸了蛋羹，一会就能吃了。”
　　林然又轻轻地咳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稍微吹凉之后，慢慢地喝下去。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只觉得她鼓起腮帮子吹气的样子很好看，慢慢喝热水的姿势也很好看。
　　“昨天你是不是忘了关窗户？我记得让家政给你房间通通风来着。”
　　林言说着说着，有些忧虑。
　　“是不是昨晚着凉了，会不会发烧？”
　　她伸出一只手探向林然的额头，林然也只是弯了弯眼睛，凑过脑袋让她摸。
　　半天之后，林言好像有些尴尬。
　　“我好像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正常体温。”

　　林然用脑袋稍微拱了拱林言的手。
　　“这就是正常体温啦。”林然也用手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36.5℃，在正常体表温度范围之内。”然后把了会脉，又摸了脖子，按了按心脏，“身体机能完全正常。”
　　林言失笑。
　　“你弄的好像是机器在自检一样。”
　　林然又喝了一口水，才把透明的玻璃杯放在桌面上，有细细的水流顺着杯沿缓缓滑落回去。
　　“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是机器，”她一本正经，“但是就目前而言，机器都没有自主意识，生而为机器的话，未免也太可悲了。”
　　林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蹭了蹭，还是热气腾腾的水面顿时冒出更多的白雾，有一个透明的小人已经想要顺着玻璃杯爬上去。
　　林然用一根手指把那个小家伙按回了杯子里。
　　林言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只看见林然用一根手指在水杯里划来划去。
　　“你在干什么？”林言有些好奇。
　　自从见面开始，林然就很少有孩子气的举动。像这样的玩水还是第一次见。
　　“我怕水杯里的水突然会给我表演一出哈姆雷特啦。”
　　林然抽出湿漉漉的手指，用纸擦了擦，又把那杯只剩一半的水全部倒进水池里。
　　蒸锅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微响动，林言顿时紧张地看着那边。
　　“哈姆雷特？为什么水会给你表演哈姆雷特？”
　　林然皱着眉毛沉思。
　　“我也不知道呢，就目前而言，这个能力是最没有用的啦。不过以前只能用咖啡表演，今天不知道的为什么，碰了碰水杯就变成这样了。”
　　咖啡被林然握在手里一小会之后，就会自动表演那个著名的戏剧，这是林然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的能力。
　　那个时候她还有些天真，会想着和那些咖啡小人对话。不过那些小人全都活在戏剧里面，对外界反应一无所知。
　　蒸锅的盖剧烈抖动起来，林言原本还想就这小姑娘的奇思妙想说两句，现在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先关火。”林言自言自语，“然后揭开盖。”
　　锅盖有些烫，林言手放上去就抖了一下，接着不小心直接掀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还好还好，只是打翻了锅盖。”
　　林言凑过头去看了一眼，确认蛋羹还完好无损。
　　这次她学了个聪明，用湿抹布裹着手才去端那碗小小的蛋羹，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

　　林然也好奇地凑上去看，接着便有些惊叹地发出了评价。
　　“看上去有些惨呢。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何止是看上去有些惨，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林言大惑不解。
　　“但是我明明按照教程上做的呀？”
　　林言掏出手机，查了查，又大惑不解地看了一眼蛋羹。
　　“太丑了，为什么会有丑得这么随心所欲的东西？”
　　林然想拿个勺子试试味道，被林言坚决地阻止了。
　　林然：“其实它丑得很有规律呀。”
　　林言软绵绵地瞪了林然一眼，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林然倒是一本正经地用勺子点了点蛋羹中心。
　　“你看，它是中心凹陷，四周突起。”
　　林言看了一眼，有些伤眼睛地立马回过头。
　　林然笑着又用勺子点了点外围的蛋羹：“这一圈蛋羹，就好像是分成了很多细胞往里面挤进去一样，看上去就是一个著名现象的典型结果呀。”
　　林言试探着问：“布朗运动？”这已经是她残存的为数不多的化学知识了。
　　林然的小酒窝深了一点。
　　“不是啦，是瑞利-贝纳德热对流！”
　　林言想要装成恍然大悟，但是表情还是相当迷茫。
　　林然笑：“瑞利-贝纳德热对流，泛指一类自然对流，这类对流常常发生在从底部加热的一层流体表面上。发生对流的流体在表面形成的、具有规则形状的对流单体叫做贝纳德原胞。”
　　林言终于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惊叹：“哦！”
　　接着不耻下问：“那是什么？”
　　林然本来想要就着这一碗坏了的蛋羹给林言深入讲解瑞利-贝纳德热对流。
　　但是看见林言充满求知欲的双眼，又迅速败退下来。
　　然后又安慰般地摸了摸林言的头。
　　“没关系，我们只要知道这个对流是怎么破坏了蒸蛋羹的形成，然后避免它再次出现就行了。”
　　林言弯着腰沮丧。
　　“我是不是太笨了？亏我还想当个好妈妈。饭也不会做，作业也不会写。”
　　林然有些吃惊，接着就眉眼弯弯地安慰面前这个大小孩。
　　“不会呀。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
　　林然有些好奇地打量她的“母亲”。
　　从某种方面来说，林言倒是比林然像个孩子得多。
　　被这么小小安慰一番，林言迅速振作起来。
　　“那我擅长什么？”
　　林然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看得林言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林然慢慢地说：“也不是啦。”
　　只是虽然林然还算是个小天才，但是也没有办法立刻说出面前的人让人信服的优点来呀。
　　要排除什么善良大方之类的泛泛之词。
　　林然想了想，夸林言：“你看，你很有钱呀。当空姐赚的钱足够把航空公司买下来。”
　　林言便迅速满足了。
　　“说的也是。”她信心百倍，“以后我可以给你留下很多很多的遗产。”
　　林然想要笑，便拿玻璃杯挡了挡唇角。

　　林言：“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再蒸两个蛋羹当早餐。”
　　林然纠正：“是三个啦，还有哥哥一个。”
　　林言没有意见，便又打了几个鸡蛋出来，然后看向林然，目光里充满了求助的意味。
　　林然又笑：“嗯，热对流的存在是因为加热不均匀，所以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想办法。一是改变物体本身的物理性质，二是减小高度来减小上下层的温差，三是让鸡蛋羹尽量受热均匀。”
　　林言看上去像是完全懂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林然：“先用温水调制蛋液，在50℃左右，不要超过60℃，否则会破坏蛋白质的结构。然后……”
　　其实林然也从来没有做过饭，不过林言也从来没有。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做。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像模像样的。

　　她们把东西端上桌的时候，正好林是也下楼的。
　　少年穿着白色的居家服，头发上还有点汗意，一看便知锻炼了一番。这倒是让他精致的脸沾了几分烟火气息，不像昨天晚上一样，看上去像是个玩偶娃娃了。
　　林言和颜悦色地招呼他。
　　“然然做了蛋羹，我们来吃早餐。桌子上还有酸奶。”
　　几个人就着酸奶吃完了蒸蛋羹。而后林言便又有些尴尬。
　　她还不知道今天应该做什么好呢，这是把女儿接回来的第一天。
　　一起去放风筝不错，春天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但是女孩看上去并不是热爱运动的类型，也许该去看电影？
　　林言一边想着，一边打量林然。
　　目光里充满了纠结。
　　林然善解人意地问：“妈妈，昨天你不是说有个教授要做个演讲会之类的吗？”
　　林言一开始眼神里还有些疑惑，接着便是恍然大悟。
　　“啊，没错。我记得我爸收到邀请来着。”
　　她兴致冲冲地拿起手机，便想和家里人联络，还不忘和林然科普。
　　“我爸爸就是你的外公啦，你知道嘛？”
　　林然又觉得有些无力。
　　“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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