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无尽

　　出了关，方非以为他们应该安全了。
　　只是以为，事实上现在他们完全不安全。
　　追捕章不烬的是六扇门没错，但是真能抓住他的却不是六扇门，也不是某些武功高强的大侠。
　　而是章不烬口中的“自己人”。
　　关外一个驿站，二层小楼，楼下面馆，楼上住店。
　　方非吃着面，章不烬看着她吃，忽然正常音量说了句，“我们落网了。”
　　喝掉面汤，“逃亡结束了。”方非总结陈述。
　　他们并肩离开。
　　这会儿他们刚走出面馆，馆内腾地站起一众人来，动作整齐划一掏钱撇筷子, 齐刷刷跟着往外走, 屋内瞬间空了大半。
　　章不烬真正在逃避的人原来是这些，他们收网了。
　　都是高手，虽然这时候已经没有武力突破的必要，但方非还是害怕他们动手。
　　“追到关外，终于把你逮住了。行了，给个交代兄弟们好赶紧回家。”布衣的普通人模样，实际上包围上来很有纪律，一看就是团伙。不是地痞流氓，而是“社团”，是“帮会”，是“组织”。
　　章不烬乖乖解释：“本来十五日流芳馆设中秋晚宴，花魁献唱时那人会去捧场。”
　　有人点头，称那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章不烬接着说：“可是那天早上我赎了这位姑娘，”把方非从他身后拉出来，“好苗子。”
　　完了完了，她真的是个好道具啊，又给他赶走庄曳，又帮他掩饰身份，还得替他顶罪。
　　亏她还欣赏章不烬，原来这人骨子里蔫坏。
　　那群人都笑起来：“也好啊！不亏，你那个人书生帮你办好了。”看来章不烬要杀一个人，有个被称为“书生”的帮他杀了。
　　“你是杀手？”怪不得被追捕通缉。
　　章不烬本来跟着大笑的人们在微笑，听见她的声音严肃起来，和煦都敛熄，只有凌冽刺骨。
　　装出来的刺骨。
　　“方非，欢迎加入。”他这样说。
　　故意只让方非看出他刻意装成冷峻模样，重点在刻意和装成。
　　方非这时候审视着他，知道他不会因为逼视而心虚，两个动机不纯的人，没有谁欠谁，只有谁欠得多些。
　　此番对视倒是让方非发现，他很好。
　　那模样并不很像一个风流多情的浪子，看上去风尘仆仆，眉宇间甚至还蕴藏一些疲惫，五官棱角锋利太过，倒叫人不能单纯从好看不好看的角度去评价了。
　　章不烬这样的人，方非是第一次见。
　　他应该很年轻。但是气质神态，行事老练，和无意中流露出的智慧，却绝非是年轻人所能有的——这是唯有时间才能赋予的风华。
　　都不容易吧，方非只好道：“谢谢各位。”说着抱拳向四周敬了几回。章不烬能看出来，她现在有些殃了，不是嗔怒，是无力。
　　在那群人放心地走去四面八方收拾东西后，章不烬牵起她的手。
　　在她手心写了：蝶虽入网，终有离时。
　　她也写：杀蛛破网，不胜艰难。
　　章不烬一定是叹了一声，很浅，很轻，但是已经被她听见了，那就再小声都没有用。
　　他的心思藏不住，也没想藏。
　　方非很惊讶，因为当她发现章不烬是个杀手，就认定章不烬对她的态度是利用。她可能会对他有好感，因为章不烬即使逃亡都要照顾她入微，但是章不烬不可能对她有好感。
　　那是个杀手。
　　然而似乎这个杀手不太冷，真的在逃亡的相处中对她产生了什么感情。
　　方非在心中重复念叨，别自作多情，别，别自作多情。
　　结果那些藏不住的东西从一声怜爱的轻叹开始破土，疯长的野草一样占领大片荒芜。
　　他们的动作证明了方非的判断。找了个借口把方非从另一条路带走，不久后蒙上眼睛，装饰成瞎眼的富贵人家小/姐，开始走水路。
　　很长时间，身边都没有章不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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