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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七别后相思空一水
我从不信命,却信轮回。所以我一直以为,前世是我欠了苏日格,这世才要我还他这份亏欠。
在南迁道路上他下来与我并行时我再次确信了这点。
原来在我身边的几个人都引马逃远了些,常喜甚至坐在木留的马上一边骑远一边给我打加油的手势。
重先生走时眼中含义颇深,却没有帮我解围的意思。
最终,要是要我自己解决缠过来的苏日格。
“蕈儿。”他指着前方笑道,“我们先迁去南方,那里的春天非常鲜艳,就像…就像你们汉人的宫锦一样。等到了夏天,我们就西行去阴山,那里有草原上最肥美的青草,还有干净得像你眸子一样的河流……”
我愣了愣,看向他:“干净得像我眸子?何以见得?”
“呃……”苏日格一顿,“那里的河流,确实很干净……”
我笑:“我的意思是,何以见得我的眸子是干净的?”
苏日格一脸无辜:“蕈儿你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我扑哧一笑,没理会他的话,踢了下马肚子向前飞奔而去。身后之人穷追不舍。
待我们离迁徙部队有些远了,我才停下。
草原上的返春季节,倒是一派欣欣向荣,新草初长,应了一句“浅草才能没马蹄”,倒有塞上江南之感了。只可惜我现在处境尴尬,不能放开赏乐,不然定要以“小香山”自居,再怎么说此刻我和他有了相同感受。
回想起一年前的初春场景,竟如隔世。
天水城西,浣河两岸,早春浅粉,并行之身。当时的自己为了案子的事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与现在的心境相比,大不如了。
苏日格下马,伸手向我:“蕈儿,下来走走吧。”
他还是初见的模样,眉眼带笑,嘴角的弧度稍显孩子气,一根根发辫整整齐齐地用五色绫束在脑后,肤色显黑,却透着英武气息,一身短褐戎装,身形高大可靠,而向我伸出的手……亦是粗糙有力。
再怎么说,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天之骄子,也算得上万中无一。
偏偏这优秀身子配上了亲和性子,想招人不喜欢都难。
而我——我再次怀疑了一遍——何德何能得他青睐呢?
苏日格见我久久没有动作,不由分说地抓住我,一把将我拉下马。
待我站定,他便揽住我的肩,慢慢走着。
“苏日格,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这么一个话题。
“我母亲…”他抓着我肩头的手紧了紧,意识到后又赶紧松开一些,“她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她的头发长到腰,可老是盘起来,她说嫁了人的女人就该这样……”
我笑笑:“从她这句话里,就可知她确实温婉。”
苏日格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其实上次你讲的话是错的。”
“上次?那次?”
“就是你说我母亲不爱我父亲却还是嫁给了他那次……其实当年我父亲见她一心思汉,本想放她回去的,可母亲最后还是为我父亲留在了草原,为他生儿育女。有人说母亲是因为思念大汉而去世的,可我知道,她挂念的是在外打仗的父亲。汉人说相思成疾,应该就是我母亲这样吧。”
我心下一动,有所思,有所忆。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想到《卷耳》,竟有几分难过。
苏日格亦是语气寥寥:“这诗真是…贴切不过。”
我看着他,一些心疼油然而生:“人已逝,提生前相思又有何用,倒不如活在今朝,维以不永伤。”
他绿色的眼珠里情感已然满溢,更深之处,泛出点点蓝色幽光,让我迷恋不已。
“蕈儿……”他的脑袋渐渐靠近,意图明了。
我十分想应和着他,从此随他驰骋草原,策马天下,可又分明被什么羁绊,使我无法下定决心。
在他触碰到我之前,我还是推开了他。这一推,仿佛使尽全身力气,仿佛将他推到了世界彼端。也许从此,确实各自天涯。
“苏日格,我不想成为你母亲。”这话发自内心,听起来格外伤人。
“可我不是我父亲。”他眼底的受伤显而易见,连隐藏都不会。
这就是我久久以来不敢拒绝他的原因——他的单纯太让人舍不得伤他。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他。”
他似乎还想分辩什么,可我先一步转身上马,骑回了迁徙大队。
远远地,听见他在身后唱道:“……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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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漠南草原。
我看着眼前的火焰跳动,一下一下,甚是好玩。
重卿山走到我身边坐下,与我一同看火舌跳舞。
“先生,这火焰明明不可能到天上的,为什么它还要向上跳呢?”
身旁人一阵沉默,似乎也在想原因。
“可能……是想一次次超越自己吧,就算它到不了天上,也要追求更高的地步…不是吗?”
“也许吧……”我心里并没有答案,所以先生说什么,也便是什么了。
“今天……你跟苏日格摊牌了?”
听重先生这小心翼翼的语气,我内心忽然有些敞亮了——只是摊牌而已,早晚的事,至于苏日格……也是早晚要被我伤害的。
“算是吧……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重卿山露出标志性的微笑:“你们两个归队之后都兴致寥寥的,你这样我还好理解,苏日格也沉默寡言的就让人奇怪了,想必是你说了什么吧……”
“先生……我是不是不该伤害他?”我看着他,企图找出答案。
而他只是笑:“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事,你又何必想要找到两全的方法……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
从他的笑里我找不到任何情绪,平时的温润感觉也没有。
我一惊,总觉得自己惹到了他。
“没有的事……我只是……”
重卿山的嘴角一扬,微微挑眉:“只是什么?蕈儿,你不会真的……”
“先生!”我打断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可懂?”
重先生的表情这才平复了些,只是方才的突变,我心有余悸。
如果我说是真的,他会作何反应?
摇摇头,不敢想下去。终究,是我不够了解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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